鄭國友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文史系,長沙 410205)
儒家文化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于是,幾千年來,知識分子"學而優則仕"的人生價值追求練就其人生終極價值目標就是"仕".在知識分子的精神人格構造體中,政治人格所占的比重大、分量足,鮮明而突出.以政治人格為主導,以"出仕""仕途發達"為人生價值目標,中國知識分子被打上了"仕"的鮮明烙印,知識分子從此與"仕途""官場"結下了不解之緣.正是由于知識分子的介入,中國官場于是有著一股文化味兒,但是,這股文化味兒卻越來越向著其負面的方向發展,最終生成了源遠流長、歷史悠久的官場文化.官場文化成為中國人、中國文化、中國知識分子以至中國的一個巨大現實.而中國文學關注現實、表現現實是一個巨大的傳統.由于中國官場具有巨大的言說價值,因此,中國官場文學自古發達.近百年來,中國官場小說從多個角度對官場進行了透視、揭露、批判,也在透視、揭露和批判中蘊含著、弘揚著、倡導著一種精神正氣.本文擬從現實主義視角,對百年來官場小說創作進行檢視,以突出其創作特征和創作精神.
魯迅說:"光緒庚子(一九○○)后,譴責小說之出特盛."[1]186"譴責小說"以官僚生活為題材,以官場為表現場域,對清末官僚政府"揭發伏藏,顯其弊惡,而于時政,嚴加糾纏"[1]186,可視為百年中國官場小說的最初形態."譴責小說"為何在清末盛行,魯迅認為乃是因為作家們意識到"政府不足與圖治,頓有掊擊之意"[1]186.自鴉片戰爭始,中國人便開始對民族生存危機進行反思,經歷了從物質文化、政治制度到思想文化層面逐步的深入探求.而在政治制度層面,這種反思遇到的阻力甚大.當初維新變法剛開始,康有為被光緒召見,在朝房邂逅榮祿.榮祿說:"法是應該變的,但是一二百年的老法,怎么能在短期內變掉呢?"康有為憤然回答:"殺幾個一品大員,法就可以變了!"[2]從這則歷史掌故可以看出,清末的政治體制已經嚴重約束了社會發展,腐朽的官僚政權在上演著最后的瘋狂.朝廷積弊深重,官場腐化不堪,官員貪腐嚴重,"群官搜刮,小民困窮,民不敢言,官乃愈肆"[1]187.在社會黑暗、民不聊生的歷史變動時期,"譴責小說"應聲而出,專注于暴露官員腐敗,對封建官場種種丑惡進行了酣暢淋漓的揭露.由于報刊出版為"譴責小說"的暢銷帶來了便利條件,"譴責小說"在當時蔚為大觀,成為各階層人們熱議官場、"譴責"官僚的重要溝通渠道."譴責小說"以李伯元的《官場現形記》、吳沃堯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劉鶚的《老殘游記》、曾樸的《孽海花》為代表,號稱"四大譴責小說".在《中國小說史略》中,魯迅獨立列出一章,專論"清末之譴責小說",可見這種小說文體的影響力.
"譴責小說"之后,政治制度層面的反思讓位于思想文化層面的審察,文學的主潮則相應更替為"啟蒙文學".及至20世紀三四十年代,官場小說創作再一次泛起,這同樣有著深重的社會時代背景.國共合作破裂之后,抗戰開始,國民黨官僚統治集團在政治方針政策上逆歷史潮流而動,禍國殃民,官場腐化墮落,玩忽職守,陽奉陰違,惡習重重.嚴峻的現實迫使一批具有歷史責任感和愛國之心的有識之士,以筆為槍,以筆為旗,對國民黨的罪惡行徑進行揭露和批判.具有這一品格的小說有張天翼的《華威先生》、沙汀的《代理縣長》《在其香居茶館里》、老舍的《殘霧》《面子問題》、張恨水的《五子登科》等.而在抗戰勝利后,隨著時勢的發展,反動統治者越來越暴露出自身的糜爛腐朽,許多劇作家寫出了類似于小說文體的戲劇文本,對國民黨官場的腐敗黑暗進行暴露和批判.在20世紀40年代中后期,有陳白塵的《升官圖》《禁止小便》、吳祖光的《捉鬼傳》、宋之的的《群猴》等.
新中國成立后,文學天空中一片凱歌、頌歌和軍歌,官場小說銷聲匿跡.這樣一種文學狀態和趨勢遮蓋了社會現實中的矛盾和問題.直到1956年早春天氣里"雙百方針"的提出,這一情勢才得以扭轉.作家們以藝術家的膽識,面對現實,獨立思考,大膽探索,創作出一批反映人民內部矛盾、揭露社會生活陰暗面的官場小說.如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耿簡的《爬在旗桿上的人》、白危的《被圍困的農莊主席》、劉紹棠的《田野落霞》、李國文的《改選》.這批小說"普遍以憂慮的情緒,注意到一部分黨的干部身上出現的意志衰退、甚至蛻化變質的現象"[3],對政權中存在的各種官僚習氣、作風和問題,進行了大膽的言說,真誠的暴露和批判,以小說來"干預生活",確保我們黨的肌體健康和純潔.然而,遺憾的是,這一股"干預生活"的創作風潮沒能持續,創作生機在主流意識形態話語的干擾下遭到了扼殺.中國官場小說由此中斷了二十余年.
直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小說"崛起,官場小說才再次強勁地在人們視野中重現."改革小說"是與改革的政治命題糾纏在一體的.在中國的現實國情之下,改革必然要涉及新與舊、善與惡、前進與保守、有為與無為、清正與廉潔等政治人格抑或官場人格.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改革小說"必然觸及改革過程中的官場體制、官場權力、官場習氣等權力問題與官場現象,因此,把"改革小說"視為官場小說在那個時代的一種體式.乘改革春風,這一時期出現的官場小說有蔣子龍的"開拓者家族"、張潔的《沉重的翅膀》、柯云路的《新星》、李國文的《花園街五號》、水運憲的《禍起蕭墻》等.
從80年代末起,到90年代中期,再跨越新世紀,一直持續至今,官場題材成為20年來作家熱衷的一種重要類型.這是一個至今仍在發生的歷史變動時期,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改革成為主流意識形態的發展戰略.由于體制存在不完善之處,現階段官場表現出的權力腐敗、官場權謀和官場人格成為人們關注的中心和討論的話題,官場小說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創作活力.從80年代末的劉震云的"官人系列",到90年代中期的"現實主義沖擊波",到世紀之交張平、周梅森、陸天明的"反腐小說"和王躍文、閻真等的"官場文化小說",再到新世紀涌現出肖仁福、楊少衡、王曉方、田東照、曹征路、畢四海等眾多作家一波接一波地介入官場小說創作,使官場小說在近20年保持著方興未艾的創作態勢,成為一股至今仍高燒未退的題材熱、創作熱.
中國官場小說作為百年來文學發展史中的一種貫穿性存在,其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始終不遭拋棄,且能在繼承的基礎上有所拓展,賦予現實主義以新的藝術生命力.
"譴責小說"為"合時人嗜好"[1]186,開始較為自覺地使用白話語言,帶有"評書""話本"小說的表述特征,體現出一種通俗化的傾向,在寫作手法上,以敘事和描寫為主,而所敘述的,"皆迎合,鉆營,朦混,羅掘,傾軋等故事,兼及士人之熱心于作吏,及官吏閨中之隱情"[1]187.甚至這其中有個別優秀的"譴責小說",還能在現實官場題材上進行"擴充",進而"并及風俗",體現出現實主義文學的開放視野.但由于作者對于官場的情形并不十分熟悉,加上過分追求"謾罵"[1]220的痛快淋漓,作品所寫官僚之事也就有許多失實之處.但無論如何,"譴責小說"作家開始不滿于現實中國的生存狀態和人的生存處境,"開風氣之先"地對封建官僚政權進行"譴責",其本身就是令人振奮的事實."譴責小說"的風行,為培育具有現代眼光的讀者和現代意識的小說打下了基礎.
"譴責小說"畢竟還只是現代中國文學前夜的曙光,因此,在其頗具膽識的"譴責"聲中,其藝術筆力還相當粗糙,"辭氣浮露,筆無藏鋒"、"過甚其辭"[1]186.但在經過一二十年的發展和積淀,中國文學的現代品格初步成型,藝術表現手法得到豐富和提高后,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張天翼等的政治諷刺小說和陳白塵等的政治諷刺喜劇創作中,諷刺開始作為一種現代文學藝術品格得到了凝練并走向成熟.從"譴責"到"諷刺",體現了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百年官場小說創作中的拓展和深化.張天翼接續了現實主義文學的諷刺傳統,"以公心諷世"[1]147.在張天翼的筆下,通過對華威先生"忙"個不停的生活敘寫,小說為人們勾畫出的是一個虛偽的、權力欲極強的文化官僚形象.華威先生自此也成為現代文學中的一個經典形象,"包而不辦"、追逐虛名、不切實際的代名詞.在張天翼之后,沙汀、老舍、陳白塵等繼續對官場諷刺文學進行開掘.在這一批作家手中,官場小說開始躍出題材的表層,進入到民族文化的心理探尋和國民性格的文化透視上,百年官場小說在這里獲得了現實和文化意義上的雙重批判.
現實主義文學在新中國成立后蓬勃發展,但是這個時期的現實主義顯然是"宏大敘事"的典型形態,這種"現實主義實際上是浪漫主義"[4],其書寫出來的生活與現實生活存在較大距離.在這種"宏大敘事"的創作主潮中,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卻在以王蒙、南丁、李國文為代表的官場小說作家創作里表現出難得的生命活力.在鮮花和掌聲成為時代主流、各種政治批判蜂擁而起的夾縫之中,他們的小說在一定程度上游離了"宏大敘事"美化生活的浪漫主義特征,大膽揭露黨和國家機關中某些干部的官僚主義、保守主義,對官場里的不正之風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批評,體現出作家對現實主義文學"寫真實"創作原則的堅守與"干預生活"的創作主體意識的強化.
如果說,王蒙的"干預生活"是站在主流意識形態立場對官場秩序進行透視、揭露和批判,那么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新寫實小說的創作潮流里,劉震云的"官場系列"為自己書寫官場確立的審美站位便是平民立場.劉震云以《官場》《官人》為代表的"官場系列"的"寫實"特色體現在由對瑣細生活流程的細致敘述表現出來的"權力意識"對人物的"官場"和"家庭"生活的無所不在的籠罩[5],在不動聲色的描摹中零度介入官場日常生活,在對官場生活原生態的展現中包蘊的是作家對官場權勢的反諷似的價值判斷.這種貼著生活貼著現實的創作姿態為官場小說的擴展題材空間、探尋官場機制對官場人性的覆蓋和支配具有開創性的意義."新寫實"型的官場敘述模式在90年代后期王躍文、閻真的官場小說創作中得以延續和鋪展."王躍文通過飽蘸著生活氣息的官場日常生活故事的展開","在看似無足輕重的瑣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裸露出深陷官場游戲規則中的官場人物真實的生存狀態和生活秩序".[6]以王躍文為代表的一批官場小說創作者豐富了現實主義的內涵,具有心理現實主義和新寫實主義的文學特質.
而以張平、周梅森等為代表的官場小說創作者,傳統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他們被命名為"反腐小說"或"主旋律小說"官場小說創作中仍然得到弘揚.很顯然,現實主義在世紀之交官場小說創作中發生了分化.一批作家站在"草民立場"致力于寫出官場人性的真實,另一批作家則站在主流意識形態立場上致力于"唱響主旋律".但是,無論是劉震云、王躍文等的真切地呈現官場并真實到令人叫絕的官場"寫實",還是"主旋律小說"官場英雄形象所唱的"正氣歌","在面對經濟發展與道德完善明顯相悖的社會現實,他們無法像路遙那樣形成歷史理性與人道關懷和諧一致的'黃金信仰'",他們都只能是一種"片面的真實".[7]
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國官場小說在百年的發展中,現實主義始終成為作家創作時的重要手法,經過百年的嬗變與更替,現實主義創作手法洋溢著強勁的生命力,體現出中國官場小說作家鮮明的藝術探索精神,成為百年中國官場小說創作的重要文學傳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百年中國官場小說的創作歷程中,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官場小說中也表現出許多不足之處,如"譴責小說"由于作者過于追求對官場現實痛快淋漓的暴露,以致言過其實;在王蒙等的作品中現實主義又存有著理想主義的歷史光彩;劉震云等的官場寫實過于冷靜,缺乏現實主義文學所具有的熱情和真誠;周梅森等的"反腐小說"帶有浪漫主義的文學特征,在嚴峻的現實生活面前,似乎"撒了個藝術的謊言";而王躍文等的官場小說卻又有著自然主義的因素,由于過于真切,以致落入"誨淫誨盜"的閱讀怪圈,等等.看來,新世紀的官場小說創作還得繼承優良文學傳統,克服百年發展中的創作"跛足",發揚藝術探索精神,尋求藝術創作能力的更大突破.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感時憂國是中國文人作家一脈相承的精神紐帶,這在百年官場小說作家身上表現得同樣充分.百年中國官場小說正是在現實主義文學精神的燭照之下不斷完成其審美價值建構的.
面向現實、向現實發言是百年官場小說作家始終確立著的審美站位,在其官場小說文本空間中洋溢著一股強烈鮮明的主體意識,表征出中國官場小說作家關懷現實、關注人生,力圖介入到民族文化重鑄和民族靈魂重塑的現代中國歷史進程中去的歷史主人翁意識.正是在這種"文氣"支配之下,百年官場小說在其文本中自覺或不自覺地進行著多向度的價值建構.面對晚清腐敗黑暗、積弊深重的官場現實,"譴責小說"的創作者其創作初衷即"在于匡世",[1]186因而其在敘述中表征出"慷慨激昂"[1]220的情緒特征.但圄于時代和作家"才識",沒能在其文本中完成對官僚體制的理性分析和健全人格的形態建構,而只能在否定性的層面,呼喚著打破傳統官僚體系.在民族危機重重的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國民黨腐朽政權和腐敗官僚禍國殃民的罪行促使具有正義感和歷史責任感的作家拿起手中的筆,對其罪惡行徑毫不留情地進行揭露、鞭笞和批判,都顯示出官場文學在面對社會丑惡現實時所表現出的戰斗性.在王蒙那批作家身上發現,即使是在歌功頌德的歷史大潮流中,真正富于現實主義精神的作家依然會聽從內心的呼喚,堅守現實主義文學"在藝術里不能說謊"[8]的精神傳統,在歷史的罅隙處書寫出對現實官場積習、官僚體制的憤恨和批判.陸天明說:"我的文學理想就是追求一種血性的東西.近年來,我主張'參與性'文學,也就是文學創作要參與到社會變革中去."[9]陸天明的話,道出了百年中國官場小說作家創作的主旨.但是,近年來,在消費文化語境中,官場小說呈現出種種被消費擴張的跡象,在消費文化主導之下,官場題材成為一種商機,許多作家甚至一些官員,不管自己是否熟悉、能否駕馭此類題材,紛紛上馬,所帶來的后果是閉門造車,寫出的作品不真實,人云亦云,嚴重喪失了現實主義文學作家面對現實所應表現出的真誠與熱情,以致他們的作品找尋不到向現實發言的話筒,淪為"黑幕小說""類型小說""官場秘籍、寶典"之類的庸俗化讀物甚或"毒物".失卻了精神建構的作品,終將在大浪淘沙的文學經典淳化過程中被沖刷出局.
現實主義是百年來中國文學的重要思潮,百年官場小說以現實主義作為其貫穿始終的創作意識和藝術手法,賦予了現實主義以強大的生命力,體現了鮮明的藝術探索精神.在百年來的官場小說創作中,作家們從來沒有間斷過對現實主義的探索與表現.
將官場小說置放到諷刺的意義上來進行討論,也許更能逼近百年官場小說的現實主義精神特征及其文本價值建構.什么是諷刺?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解釋為:"用比喻、夸張等手法對人或事進行揭露、批評或嘲笑."由于官場題材的特殊性,可以說,諷刺是官場小說的藝術生命所在."譴責小說"缺乏諷刺,以致招怨"辭氣浮露,筆無藏鋒"、"過甚其辭"[1]186.在魯迅"諷刺小說從《儒林外史》而后,就可以謂之絕響"[1]220的喟嘆聲中,20世紀三四十年代,張天翼等的創作接續了現實主義文學的諷刺傳統,"以公心諷世"[1]147,對國民黨逆歷史潮流而動、對丑陋的官僚政權、對腐敗的官場現實,以大無畏精神,口誅筆伐,體現出強勁的現實批判精神和向一切假惡丑官僚習氣宣戰的戰斗姿態.
而在王蒙等的創作中,文學肩負起了"干預生活"的使命,接續諷刺傳統.如《組織部來了個青年人》中的副部長劉世吾談到組織工作性質時有一段描述:他每說一句話,都干咳一下,但說到那些慣用語的時候,快得像說一個字.譬如他說"把黨的生活建立在……上",聽起來就像"把生活建在登登登上",他純熟地駕馭那些林震覺得相當深奧的概念,像撥弄算盤子一樣靈活.但劉世吾的口頭禪卻是"就那么回事".在這里,"劉世吾們一方面把這些話語掛在嘴頭以作為權力的標志和忠誠、能力的象征,實際上,他們是否愿意去理解或者理解了是否愿意去實行,那就另當別論了"[10].通過言語反諷,作品對劉世吾這樣具有濃厚官僚習氣的官員形象的批判意味油然而生,這顯然是官場小說美學品格之所在.王蒙的作品是站在主流意識形態立場上來展開諷刺的,而劉震云、王躍文、閻真等卻選擇了民間立場的站位,在雞毛蒜皮的瑣碎中,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將"諷刺"意味蘊含其中.段崇軒指出:"他(王躍文)特別擅長'反諷'手法的運用,不僅使一些大的故事情節具有反諷式的象征意味,而且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常常產生出強烈的反諷效果,形成了一種莊嚴中含著荒誕、嚴肅間透著調侃、平靜中飽含憂患的審美效果."[11]在世紀之交涌現出的大批官場小說文本中,反諷更是被大量使用,體現出創作主體的審美自覺."這些小說因反諷修辭手法的大量使用,構成了鮮明的反諷敘事特征,成為官場小說的基本要素."[12]
通過諷刺這一藝術手法,百年官場小說獲得了其堅實的藝術質地.從諷刺藝術、諷刺意味、諷刺心理、諷刺精神可以看出在現實主義精神燭照之下與之相關的各種文學精神,如歷史理性精神、社會批判精神、藝術探索精神等,在百年官場小說的復活、重現與再造.通過諷刺,百年官場小說建構起屬于自己的藝術品格和價值模型.
但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在商業化浪潮、大眾文學的雙重沖擊下,文學的消費意識空前膨脹,消費時代的文化癥狀在官場小說的創作和消費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如消費文化肆虐中,官場小說藝術審美精神建構存在人文關懷和批判價值的缺位;在出版機構與創作者操縱大眾傳媒不斷刺激人們消費欲求之下,官場小說同質化創作和類型化趨勢問題日益嚴重并陷入創作困境.在務實性、利益性社會文化變遷動因的驅動下,官場小說創作回應著消費文化的語境,在消費文化鏡像中呈現出一些新的特征.近年來,官場小說創作的影視化、劇本化傾向,創作者及其文本被媒體集中關注和熱烈炒作所呈現的話題化、事件化、明星化的現象,使官場小說在"眾聲喧嘩"中潛藏著創作危機.
在精神滑坡、信仰危機、腐敗成為頑癥、權力崇拜愈演愈烈的時代,文學更應該在精神失落的世俗化社會中發揮并強化其社會批判、價值導引、世俗救贖功能.在現實主義文學萎靡不振的今天,期待中國官場小說作家在新世紀能繼承傳統,正視現實,張揚現實主義精神,介入社會中心,向現實發言,書寫出屬于并無愧于這個時代的官場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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