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也瘋狂

梁小容最郁悶的時期，是在離婚兩年后。

離婚當時并沒有怎樣的悲傷憤懣。結婚五年，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從雞毛蒜皮的小拌嘴發展到摔杯砸鍋、惡言相向，再深的感情都耗盡了。所幸沒有小孩，提出分手倒是兩廂情愿。梁小容記得辦完事當天，她打車回家，單是覺得累，倒頭就狠狠地睡了十幾個小時。

離婚后，梁小容和前夫老張的關系，反比結婚時好。這倆，折騰那么多年才發現，對方當愛人不宜，做好友卻是絕佳，所以時不時還在網上聊個天，偶爾吃飯見個面，客氣又默契。朋友們打趣，搞不好過兩年都找不到好的，就復婚了呢。梁小容雖然明白回頭草不好吃，但偶爾幻想自己將來孤老，那時老張或許還是個挺好的伴兒。

平靜的日子在離婚兩年后突然拐了個彎兒，老張有女朋友了。

梁小容不意外。離婚后老張一直沒閑著，孜孜不倦地為開創人生第二春而努力，無奈冬季意外漫長，春日遲遲不來。

這回不一樣，春天真的來了！朋友們笑容曖昧地說。梁小容被勾得好奇心起，下回見了老張，就要了手機看照片。第一眼即被桌面照片雷到：青春可人的小女生像樹袋熊一樣粘著老張，老張笑得魚尾紋法令紋抬頭紋全出來了。

幾時找下的？兩星期前朋友介紹的。梁小容冷笑起來，進展神速啊。濃濃醋意，連她自己都聞得到。惟老張兀自不覺，依舊顯擺他的親密合影，怎樣，不錯吧？

確實不錯。挑剔如梁小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無論年齡相貌還是職業家境，都相當地拿得出手。

都是在情場打拼的人，突然一方領了先，還高調地宣揚勝利，顆粒無收的另一方就難免心理失衡了。所以老張的第二春一來，梁小容的各種羨慕妒忌恨就全涌上。她拐彎抹角打聽得小姑娘的博客，一邊恨手賤，一邊飛速點開。

姑娘說老張排隊買到一等高鐵票帶她周末南京游。梁小容憤憤地想起以前去杭州只買到站票，老張舍不得再多出幾十塊坐餐車，安慰說沒事兒，一會兒就到。

姑娘夸老張貼心，加班到晚十點仍不忘打包黃魚面送愛心外賣。梁小容差點背過氣去，當年她趕稿到半夜，讓老張下樓買個菜包子人家都嫌麻煩，泡碗方便面敷衍了事。

姑娘秀情侶裝照，那可真是天雷滾滾。奔四的老張身著橙色大嘴猴情侶裝，叉腰肌、挺小肚，沖著鏡頭賣萌。梁小容驚落一身雞皮疙瘩，腦海里現出三個恐怖大字：大、嘴、猴！

這些倒也罷了，最忍無可忍的是，梁小容偶爾跟老張在網上說個事，他也總心不在焉，敲幾個裝可愛的文字應付。“哦，醬紫啊。”“嘻嘻，表這樣么。”梁小容恨他“近姑娘者年幼”，每每看到這些字眼，恨不得將老張從電腦里揪出，叭叭兩個巴掌：會不會好好說話！

梁小容忍無可忍，找八卦黨們訴苦。看看，老夫聊發少年狂，多可怕！

八卦黨旁觀者清，分析說老夫也瘋狂，自有原因可尋。小姑娘可是青春還魂丹哪，一丹在手，讓老夫看到自己魅力依舊，信心燃起。他們原本在中年職場奮斗得暮氣沉沉，這會兒突然被帶回到20歲出頭的年月，仿佛是回爐再造般，對新生感激得涕泗橫流。君不見，老張這陣子明顯年輕許多么。

可是，放心啦。八卦黨安慰說，誰沒有過蜜月期，誰能永遠蜜月期。八卦黨見識過的婚姻樣態豐富，但歸根到底，再驚天動地的愛情，到最后也只會成就世間一對普通夫妻。

接下來的故事我不說你也明白。老張真的和小姑娘邁入了婚姻殿堂，成了一對普通夫妻。梁小容在短暫的心理失衡后，也終于對那些卿卿我我的博客文字有了免疫力。

某日，梁小容在咖啡館等待相親對象時，突然想起一句話，不禁莞爾。

那是毛姆在《刀鋒》的開篇里寫的：男的女的，不論經過怎樣的悲歡離合，最終被撮合在一起，兩性的生物功能已經完成，興趣也就轉移到未來一代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