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后,女兒愛上女人

壹

女兒收拾行李時我一直坐著發(fā)呆，直到看著她把笨重的行李從臥室拖到客廳，我的心才終于感到一陣巨痛。盡管到現(xiàn)在為止我都無法接受女兒離經(jīng)叛道的選擇，但我也知道此刻的女兒是快樂幸福的，她正在身體力行我一貫交給她的生活原則：追求內(nèi)心真實(shí)的快樂。

我執(zhí)意要送，女兒只讓我陪她下到二樓。“爸，下面讓我自己走吧！”女兒抵住樓角一副不再妥協(xié)的堅持。“云妮在下面……”對峙了片刻，女兒終于低下眼瞼小聲說。我像是陡然被抽了骨架的皮影人一樣失去了最后的強(qiáng)硬，望著女兒拎著皮箱一步一歪地下樓，我終于明白，對于自己的選擇女兒已經(jīng)深思熟慮義無反顧。我癱坐在樓梯上，通過窗戶看到云妮快步迎向女兒以及女兒的微笑，想也許她們真的是快樂的吧。在汽車的鳴叫中，女兒沖著我揮手叫：“爸爸，原諒我，幫我照顧媽媽！祝福我們……”我虛弱地舉起手，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淚流得毫無節(jié)制。

貳

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見云妮的情景。那天已經(jīng)很晚了，突然聽到劇烈的敲門聲。“誰啊？”我問。“爸，快開門啊！”女兒的聲音顯得異常急促。我趕快打開門，女兒和一個女孩相扶著直接滾到了地上。我嚇了一跳，“怎么了？”“爸你別問了，快給我們拿毛巾！”我慌忙拿了毛巾，女孩摟著女兒進(jìn)了房間。那晚女兒房間里的燈一直亮著，仔細(xì)聽能聽到女兒細(xì)碎的哭泣和那個女孩絮絮不已的安慰。

肯定是女兒的戀愛又出了問題，這是女兒第二次戀愛。第一次是女兒大二的時候，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的教授，直到教授的妻子出現(xiàn)。可想而知，女兒不僅身心俱疲而且傷痕累累。后來好多年女兒都基本上不談感情，被我們逼急了才去相親，也不過是走走過場。這一次的吳猛算是談得稍久的，本想著他們能正常地交往下去，不料又出了變故。

第二天女兒才恢復(fù)了些常態(tài)，仍然是不說話，倒是云妮主動自我介紹，說是女兒昨天才認(rèn)識的朋友。我忍不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女兒極不耐煩地回：“不要再問了，總之以后不要再給我介紹什么男人！”我和老婆面面相覷，開來又白忙活了一場。

云妮和女兒的交往漸漸頻繁，從她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中我終于知道了那天的經(jīng)過，原來女兒和吳猛約會時遇到一伙流氓，吳猛見對方有兇器竟然一個人跑了。關(guān)鍵時刻正好云妮路過，拉起女兒直接跳進(jìn)公園的游湖。深秋的天氣，兩個人不顧一切游到湖心的小島上才躲過一劫。我氣得把她媽一頓數(shù)落，關(guān)鍵時刻竟丟下女友自己跑，怪不得女兒對他絕望成那樣。

慢慢地，女兒仿佛變了個模樣，整天哼著歌進(jìn)進(jìn)出出，開口云妮閉口云妮，仿佛一會兒不談云妮她就受不了。有時我忍不住想，要是云妮是個男的該多好啊！

一晃三個多月，一天早上我去晨跑 ，剛開門發(fā)現(xiàn)女兒一個人傻傻地坐在樓梯上，眼里充盈著淚水，臉上卻掛著莫名其妙的笑。我叫她，她看著我恍若無物。“你不是在云妮那里嗎？怎么回來了？”我問。聽到云妮的名字她的身子明顯一震，臉上泛起一片潮紅，“爸爸！”她沖我嬌羞地喊，然后一轉(zhuǎn)身進(jìn)了家門。

等我回來，女兒依然一個人坐在陽臺發(fā)呆，但眼里總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爸爸！”她叫我，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我可能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斟酌了半天終于說：“你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應(yīng)該知道要怎么做。”

叁

周末老婆打掃衛(wèi)生，突然在女兒房間里叫：“老李，你快過來看看！”我跑過去，老婆指著電腦屏幕顫抖地說：“你看她們都聊了些什么啊？”是云妮和女兒的聊天記錄，女兒因為有急事離開沒來得及關(guān)電腦。我一看也嚇一跳，云妮說要帶女兒去一個不歧視同性戀的國度。女兒說，我愛你，愿意和你去天涯海角……女兒說愛了不該愛的人竟然是云妮，竟然是個女人？

女兒回來，看到我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反倒很平靜，“看來你們都知道了！是的，我愛云妮，真的愛她！”僅僅兩句話，女兒的淚就像決堤一般流滿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我就是愛她！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么愛過一個人，是她讓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愛！”我被這件事完全震蒙了，看到她媽急得快昏過去的樣子，只能說：“先別吵，先別吵，讓我想想！”

三天后我決定和女兒攤牌，我想了很多，腦袋都痛了還想不明白，男人愛女人、女人愛男人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為什么會有同性戀這樣的事？

看著女兒決絕的表情，盡管不忍，我依然堅定地說：“第一，我不相信你是什么同性戀，也不能允許我的女兒變成同性戀；第二，你曾經(jīng)愛過男人，而且愛得死去活來，證明你是正常的，只是沒遇到合適的人而已；第三，立刻和云妮斷絕一切往來。我不能理解她對你所謂的愛，也不贊同她對你這種趁人之危的行為！”

女兒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爸爸，我一直很敬重你，認(rèn)為你是個有意思有學(xué)識的人，但今天我真的很失望。你連最起碼的對愛的尊重都沒有，愛如果能被控制那就不叫愛了！”

事情進(jìn)入冷戰(zhàn)，我和女兒都明白需要冷靜一下。利用這段時間我仔細(xì)研讀了一些這方面的書，對同性戀我早有耳聞，看書后似乎也并不反對，可是自己的女兒是同性戀，我卻不能接受！我決定找云妮談?wù)劇?/p>

云妮來了，看上去比我鎮(zhèn)定許多。“云妮，”準(zhǔn)備了半天我終于開口，“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我也很感謝你……”“叔叔，我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劙桑　痹颇葜币曋遥瑥乃难凵窭镂铱吹揭环N決定的執(zhí)著。“好吧，那我就直說。我希望你能放棄依可，她不是你需要的那種女孩！”不知不覺中語氣里多了發(fā)火的味道。“叔叔，我一直如依可般敬重你，但對不起，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yīng)。只要依可愛我需要我，我就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放棄她離開她！”“難道你非要?dú)Я怂龁幔俊蔽叶溉惶岣吡苏Z調(diào)，“她從小就是個正常的女孩，她應(yīng)該有正常的生活！”“可是您知道她曾經(jīng)為你們所認(rèn)可的那種生活受過多少傷害嗎？這么多年你們?yōu)樗才拍敲炊嘞嘤H，她有過一次認(rèn)可嗎？有過一天快樂嗎？沒有！她一直孤獨(dú)地活著，一個人忍受著對愛的渴望。我就不明白，您竟然能允許吳猛那樣的人來愛她，卻不同意我這樣真心實(shí)意的人來愛她？”云妮站起來，眼里滿是淚水，“叔叔，我知道我們的愛不被世俗接受，但我們?yōu)槭裁匆獮槭浪锥钪课覀兪菫榱丝鞓范钪陌。@不正是您灌輸給她的生活原則嗎？叔叔，求您了，哪怕這真的是一場錯誤也請您讓我們錯一次吧！”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我能讓吳猛那樣的男人來愛她，為什么不能接受云妮這樣善良的女人？讓女兒快樂而幸福地生活不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嗎？

剛回到家就聽到女兒和她媽的爭吵，一個小伙子無比尷尬地坐在沙發(fā)上。“老李，這是我同事的兒子，你幫我招呼下！”老婆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什么同事的兒子，不就是給我介紹對象嗎？”女兒突然沖到客人面前，“知道我的情況嗎？我和一個有婦之夫交往了兩年，還懷過孕流過產(chǎn)，現(xiàn)在愛上了一個女人，我是同性戀……”“住口！”老婆怒喝一聲揚(yáng)起手，然后是女兒捂著臉的哭泣，接著是門重重撞上的聲音，一切都安靜下來。

肆

女兒走了，我一直在反復(fù)問自己一個問題：到底什么事愛？人活著為了什么？沒有答案，也沒有人能告訴我。一個月后我接到女兒的電話，她們已辦好移民加拿大的申請。我一遍遍地問女兒，你快樂嗎？你幸福嗎？直到女兒不厭其煩地答我：爸爸我快樂，爸爸我幸福！我才如釋重負(fù)地放下電話。愛到底是什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女兒快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