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9月1日,天氣晴
幾場雨過后,天氣已有入秋的味道。在氣溫轉涼的9月,我坐上了一輛由南往北的高速列車,在還開著空調的車廂里,懶洋洋地期待著終點。對坐是一對夫妻和一個三四歲的小孩,跟你——小伊伊一樣大小的年紀的她咋咋呼呼地指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扭頭嘟嘴不想喝媽媽遞過來的水。
小伊伊,可以喊我姐姐嗎?盡管你這般大小的孩子都已經開始喊我阿姨了。可是姐姐覺得“姐姐”是可以叉起腰來天不怕地不怕保護妹妹不受傷害的,而“阿姨”是有距離的,這個稱呼總讓姐姐覺得禮貌太足而溫情不夠。
我認識小伊伊是在7月尾巴的新聞報道里。那個孩子讓中央二套早間新聞的女主持人哽咽,她說:“小伊伊的父母——兩個年輕的生命把最后生的機會留給了小伊伊,小伊伊媽媽的微博留在了7月23日那句‘人小脾氣大,小寶貝啊,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以后再也沒有了更新。”姐姐在小出租屋里亂著頭發,叼著牙刷滿嘴泡沫地看整個報道,看到熱淚盈眶,然后蹲下身抱頭哭到歇斯底里。
1997年1月16號,大雪
那年,姐姐3歲。梳著漂亮的兩條馬尾辮,有時候不聽話,有時候很不聽話。那天是陰歷的臘八節,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姐姐坐在爸爸新買的摩托車中間,前邊是爸爸在騎車,后邊是化了淡妝的媽媽,她用足夠長的手臂攬著爸爸的棉大衣和中間的我。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市區新開的游樂場,電視上說下雪時坐那里的旋轉木馬的人會遇見奇跡。
可是,姐姐一家在那里沒有遇見奇跡,卻遇見了命運。命運在我們經過三岔路口的時候眨了一下眼,一個打滑,剎車失靈,三個方向三輛車迎頭撞在了一起。爸爸可以側身可以逃走的,可是他連逃的嘗試都沒有去做,他朝著湛藍色的車體綻放了生命最后擁抱的姿態。而后座的媽媽,把頭拱向爸爸的后背,雙手緊擁著姐姐,圈出了最后的安全地帶。
那是小城里報紙上的報道,只存在于社會百態版塊的一個小角落。他們說,那個孩子好命大,因為她是那場嚴重交通事故中僅存的生還者。他們說爸爸媽媽的姿勢僵直在了那個下雪天,萬籟俱寂中,紅色的血不斷地滴在那個哇哇大哭的小孩子的臉上。
2011年7月25日,好熱的天
我加了你爸爸和媽媽的微博,還搜到了小伊伊跳舞的小段視頻。爸爸叫“閑坐不談語文”,媽媽叫“一一成長回憶錄”,爸爸的微博二十幾頁,媽媽的微博因為剛開不久才幾頁,卻滿滿的全是愛。留言千條萬條,轉播千條萬條,粉絲也在每分每秒地增加,可是博主卻再也沒有了回應。
小伊伊,你讀懂了吧?那些留言是這個社會、你見過的沒見過的人給你的支持和關懷。
我知道,小伊伊是個愛玩的孩子,不怕摔倒,不怕疼;也知道小伊伊是個懂事的孩子,會拿抹布學擦地;小伊伊還是個容易生病的孩子,經常感冒流鼻涕……她有個特別有趣可愛的爸爸,曾經是個語文老師,經常被愛玩的小伊伊弄得哭笑不得;還有個很疼愛她的媽媽,想用自己的微博來記錄小伊伊的成長,她說:“以后要勤寫微博,給小伊伊一個交代。”
我更知道的是,小伊伊是個會長大的孩子,也知道長大后的小伊伊還會是個有大大笑容的明媚的孩子。往后的日子,小伊伊會跌倒會失望會委屈會哭,會經歷很多個悶熱的夏天,也會幸福會知足會快樂會大笑,經歷很多個暖融融的春天。
小伊伊,你上學的時候,也許會有不喜歡學習的時候,會有不喜歡的科目和老師,也許還會考試不及格。會在開家長會的時候感到沒有爸爸媽媽陪伴的孤單。也會經歷叛逆期,跟疼愛自己的爺爺奶奶或者叔叔阿姨吵架,摔門躲進自己的小屋里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人能懂你,那一刻,你會想讓媽媽抱抱。
也許還會暗戀某個男孩子,不敢告白只敢用字母A代替他的名字寫日記。單純的你一定會被某個男孩告白吧?那時候,多想有媽媽在身邊,告訴自己該怎樣禮貌地拒絕。也會有自己的夢想,想去一個大城市或者偏遠沒有人煙的地方,過精致金領白領忙碌的或者原始單純不計較的生活。如果爸爸在的話,定會給你鼓掌為你加油的吧?
我們的未來,有那么多的歡樂和憂愁,少了爸爸媽媽的陪伴,總會覺得很遺憾很遺憾呢……可是——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
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
那模糊的肩膀,越奔跑越渺小
……
長大以后,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著淚會笑
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
卻提醒我,勇敢是什么”
——牛奶咖啡《明天,你好》
“時間它總說謊,我從不曾失去那些肩膀。”親愛的小伊伊,這是姐姐最喜歡的歌,最喜歡的歌詞,送給正在長大的伊伊。你是個奇跡,爸爸媽媽是你隱形的翅膀,會支撐你堅強快樂地走下去。小伊伊,別害怕,來和姐姐一起告訴自己:明天,你好!
小伊伊,本名項煒伊,2歲半,溫州人。2011年“7·23”甬溫線特別重大鐵路交通事故最后一個獲救的“奇跡女孩”。 7月24日下午5點15分,在她被困20小時后,救援人員在被撞斷的車廂廢墟中突然發現有一只小手在動。還有人!救援人員馬上開始清理小手周邊的雜物。終于,小伊伊被挖出來了,是一個女孩兒。
#1050833;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