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是大華電子廠的新門衛(wèi),五十多歲,頭頂有點禿,看見人總是習(xí)慣性地躬腰點頭,臉上堆著笑,看起來挺和氣的。據(jù)說他是分管這片社區(qū)民警楊警官的叔叔,因為前幾天有人看到楊警官開車送他到門衛(wèi)室。
可是老楊上班沒幾天就遇到了麻煩。他發(fā)現(xiàn)傍晚下班時常有一個穿花襯衫的小伙子開著寶馬車沖進廠里,找一個叫葉小文的姑娘。大華電子廠有八百多名職工,其中四分之三是女工,葉小文是有名的廠花,追求她的小伙子可以說有一個加強連。老楊知道花襯衫也是來追求葉小文的,年輕人談戀愛是正常事,所以也沒阻攔他。可過了幾天,老楊就感覺不太對勁兒了,這花襯衫有點兒不地道,在廠子里走起路來就像螃蟹——橫行霸道。花襯衫見到男職工不順眼,照著人家屁股抬腿就是一腳,有些男職工長得五大三粗的,挨了踢卻屁也不敢放一聲,乖乖躲到了一邊。花襯衫看到漂亮的女職工,就上去捏人家的臉蛋,嚇得姑娘們尖叫著逃避。葉小文見了他也像老鼠見了貓,能躲盡量躲。老楊覺得,這花襯衫肯定是個痞子,自己是門衛(wèi),有責(zé)任保衛(wèi)廠里的安全,就決定下次不再放他進去。
這天傍晚,花襯衫又開著寶馬車來到大華電子廠門前,老楊沒像以前一樣打開大門放他進去。花襯衫發(fā)現(xiàn)大門沒開,就一個勁兒地按車?yán)龋蠗顓s像老和尚入了定,任你怎么按喇叭,就是不開大門。一會兒工夫,花襯衫不耐煩了,從車上氣呼呼地晃了下來,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花襯衫從大門旁邊的人行小門晃進廠來,一腳踹開門衛(wèi)室的木門,大罵:“你沒聽見我按喇叭,耳朵聾了?!”
老楊坐在椅子上說:“我聽見了,就是不給你開門。我告訴你,以后你不要再到大華電子廠了,我不歡迎你!”
“你說什么?”花襯衫指著老楊的鼻子,“你再說一遍,本少爺沒聽明白!”
老楊說:“以后只要我看門,就不允許你再進這個大門。”
“呵,老東西,把你能耐的!”花襯衫怒不可遏,右手一把揪住老楊的衣領(lǐng),把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歪著脖子問:“你知道我是誰?”
老楊冷冷地說.“我不管你是誰,來廠子鬧事就不行!你把手拿開,我最討厭別人揪我的衣領(lǐng)。”
花襯衫不但不松手,反而揪得更緊了,用左手指著老楊的鼻子說:“我告訴你,這個廠子是我爸開的,我是他的兒子鄭偉杰,你敢不讓我來這個廠子?”
“你是鄭廠長的兒子?”老楊的確吃了一驚,說,“那,你倒是可以來,但不能再在廠里欺負(fù)人!”
“你也配來教訓(xùn)本少爺?信不信明天我就讓你卷鋪蓋滾蛋!”鄭偉杰揪著老楊頭的脖子惡狠狠地說。
也不知道是鄭偉杰揪得太緊,還是老楊過于氣憤,他兩眼圓睜,兩條眉毛一挑一挑的,反手也揪住鄭偉杰的花襯衫,用另一只手指著鄭偉杰的鼻子問:“你知道我是誰?”
鄭偉杰一怔,他沒想到老楊竟敢揪他的衣服,指他的鼻子,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派出所管片民警老楊的叔叔,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告訴你,就是所長我也認(rèn)得!”
老楊怪笑一聲,臉部扭曲得可怕:“我告訴你,我不是楊警官的叔叔,他是我的管教民警!我實話告訴你,我是殺人犯,十五年前因為沖動殺了人,剛從監(jiān)獄出來,你別惹我,惹毛了我……”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鄭偉杰聽說他是殺人犯,心一下虛了,酒醒了大半,手不由自主松開了,口氣也軟了下來:“好,算你牛,咱們明天再理論!”看老楊也松了手,鄭偉杰快步逃出門衛(wèi)室,鉆進車?yán)铮涣餆焹号芰恕?/p>
老楊怔怔地坐回椅子上,心想剛才咋又沖動了,自己這火爆脾氣,咋坐了十五年牢還改不過來呢!
“楊叔叔,你真是太棒了!嚇跑了鄭花少!”鄭偉杰按喇叭時就圍了不少職工觀看,只是沒有人敢上前勸架,看到鄭偉杰狼狽而逃,不少職工擁進門衛(wèi)室,圍著老楊歡呼。葉小文剛好也站在人群中看,見到這個場景,她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上班,老楊就接到了通知——他被開除了。老楊也不爭辯,回到門衛(wèi)室開始收拾東西。
“楊叔叔,你真的被開除了?”老楊剛進門衛(wèi)室,葉小文就跟了進來。她對老楊說:“我早知道鄭偉杰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讓他爸爸開除你,昨天晚上我們就開始做準(zhǔn)備了。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說完,葉小文離開門衛(wèi)室,快步走向廠長辦公室,敲了敲門。“進來!”鄭廠長拖著嗓音說。
“小文,是你!”有其子必有其父,鄭廠長雖然年過半百,卻也十分好色,早盯上了葉小文,今天看到葉小文主動走進辦公室,十分欣喜地站起來說:“你答應(yīng)做我的秘書啦?你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沒有!”葉小文冷冷地說,“昨天晚上的事我們都看到了,是鄭偉杰的錯,你為什么要趕楊叔叔走?”
“哦,你是替老楊來說情的!”鄭廠長笑了,“只要你答應(yīng)我,老楊的事我們好商量!”
“我不是和你來商量的,”葉小文斬釘截鐵地說,“我是來告訴你,一是不能開除楊叔叔,二是鄭偉杰以后再也不準(zhǔn)來廠子里胡鬧!否則后果你自負(fù)!”
“你說什么?”鄭廠長又好氣又好笑,“我是廠長,這個廠是我說了算!你葉小文要想說了算,那要當(dāng)上廠長夫人才行,現(xiàn)在有什么資格說這樣的大話?”
“那你知道我是誰?”想不到葉小文竟毫不讓步。
“你?你不就是個黃毛小丫頭!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我很欣賞你,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訴你,老子有的是錢,不愁找不到漂亮女人!”
“呸!”葉小文說,“我告訴你,我是職工代表!對你和你兒子的所作所為,我們都忍受夠了!你給我們發(fā)工資,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踐踏我們的尊嚴(yán)!這是我們四百多名職工的簽名,如果你敢開除楊叔叔,我們就集體炒了你的魷魚——我們不干了!”
“什么?”鄭廠長看著滿滿十多頁紙的簽名,一下子驚呆了,要是職工都不干了,自己的工廠豈不是要關(guān)門了?好在他見多識廣,立馬賠笑說:“葉……葉代表,誤會了,我沒說要開除老楊。你放心,今后我對鄭偉杰一定嚴(yán)加管教,決不允許他來廠里胡鬧。”
還真別說,不知道是鄭廠長管教鄭偉杰了,還是鄭偉杰真的怕了老楊,從那以后,鄭偉杰很少來廠里,就是有事來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而葉小文他們借助這次簽名,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在私營企業(yè)里,要想維護好自己的權(quán)益就要抱成團。后來他們決定成立自己的工會,想不到這一想法得到了區(qū)總工會的大力支持,葉小文高票當(dāng)選為工會主席,從此和鄭廠長有斗爭有合作。鄭廠長還真是從內(nèi)心里服了她,不敢再打她的壞主意。而老楊依舊兢兢業(yè)業(yè)地看大門。電子廠的姑娘多,門口常圍些小痞子,聽說老楊的大名,也不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