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大樓的屋頂上,有一個年輕人。正失神地站在那里。
這時,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轉過身來,見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來到他的身邊,看起來陌生得很。年輕人問道:
“不知您是哪一位?”
“能見到您真高興。方才到貴府上拜訪,您母親說可能在這兒,我就又上這兒來了。我是……”
從遞過來的名片上得知,這個人原來是經營顧問事務所的所長。
“您的工作很辛苦吧!”年輕人說道。
“辛苦倒滿辛苦,但是一做起來,就會感到其樂無窮。”
“那么,您找我有事嗎?”
“對啦。冒冒失失地找您說這件事,很對不起,可是……傳說您大學已畢業,報考公務員又都落選了。”
“這是事實。這件事,本來不值得大吹大擂,可現在卻一時成了人們的話題,四處傳揚開了。”
年輕人雙眉緊蹙,搔首苦笑。盡管如此,他卻絲毫沒有從這里飛身而下、自尋短見之念。他安閑而寧靜,像萬里無云的晴空。
來人問道:“怎么會搞到這種地步呢?”
“沒別的,只能說我是個廢物,無益于社會。”
“可你畢竟也考上了大學呀。”
“那一定是我一時僥幸。”
“能這么說嗎?”
“或許是入學不久,就被什么給迷住了。”
一
“被什么呢?”
“迷人的東西自古就有的,像狐貍呀,祖先的靈魂呀。在你精神空虛之際,它就悄悄地乘虛而入。我一定是被最最沒用的精靈附體了……”
年輕人的奇談怪論,引起了來人的贊嘆:“你的想象力太豐富啦。”
“在實際業務中,想象力部毫無用處。噢,或許還有別的原因。我得過病,像感冒發高燒啦。那時可能燒壞了一些腦細胞。總之,我連就職考試的第一輪都沒有通過。別說三流的公司,就是五流的也照樣落選。職業是找不到了。”
年輕人又撓起頭來。來人用力地點點頭,說道:“還有什么打算嗎?到我們的事務所來考一考,如何?可以的話,就請你做我們所里的職員。”
“多謝您的好意,不過,很可能還是徒勞。”
“不試試怎么能知道呢?一定要試一試。還要付給你交通費、工資。”
“反正閑著呢,那就試試吧。”
年輕人隨著他去了。
事務所設在一座新樓里,職員有十來個,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著。
“怎么樣,開始考試吧。請允許我們使用腦波測定器,以便做為研究時的參考,好嗎?”
“沒關系,請便。”
于是,在他的腦袋上、手上,各處都戴上了電極,伸出一根根軟線。青年面對著給他的考卷,按照題目要求,寫出了解答、意見和感想。盡管考試接二連三地不及格,但已習以為常了。
考試結束了。反復地研究了結果之后,所長說道:“的確是不行啊。”
“我說嘛!”
“盡管是盡心竭力,還無濟于事。考慮到有可能在你的心底有一種厭惡工作的意識,考試時,恐怕會在無意之中寫出一些混亂的東西,所以對你做了腦波及其他方面的檢查。但結果表明,并沒有那種意識。低能狀態,這倒是你的本質。”
“本來就這樣嘛!”
“日常生活沒問題。然而,一處理工作,就無能為力了。”
“到底還是離不開低能的結論吧?”年輕人大為灰心喪氣,自言自語著。
所長卻拍著年輕人的肩膀。說道:“到這個事務所來就職吧。怎么樣?發給普通工資,但每次工作后都可以得到獎金……”
“什么?開玩笑吧?”
“既有遺棄之神,就有救助之神。但這與同情和慈善絕不相干,完全是出于賞識你這個人才采用的。怎么樣?”
“我也不愿意自己呆頭呆腦,那可就要給這里添麻煩了。不過,畢竟也是一種求之不得的事呀。”
于是,年輕人成了這個事務所的一員。
第二天開始上班,所長交給他一本小冊子,說道:“這是關于一個公司的資料,看一看,記住是一個什么樣的公司。”
看這份材料,用去了兩天的時間。第三天,所長領著年輕人去那個公司。
“大體上都明白了吧?”
“嗯,那是一個很重要的食品廠。讓我干什么去呢?”
“到那兒再說吧。”
他們和那個公司的經理見了面。所長把年輕人介紹給他:“這就是說過的那位。”
“看起來挺聰明啊。”
“還行吧。腦筋不好的話,或許就不致于這樣了。”
經理點了點頭。接著對年輕人說:“嗯……決定由你來當庫存調度主任。”
年輕人一聽,不禁大驚失色:“讓我?”
“是的。你要根據自己的判斷,認為怎么對,就怎么干。有疑問可以找你的屬下問問,但是,對于判斷決不許商量。”
“那么重要的職務,真有些……”“并不要你做多久,只是今天一天。搞得再糟,公司也跨不了,不必擔心。放心大膽地干,拜托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能推托了。
年輕人只好努力盡職盡責地干。一邊詢問,一邊設法開展工作。由于一直處于緊張狀態,到下班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
回到家里,他倒頭便睡。第二天,來到顧問事務所。所長把他叫來,說:“昨天辛苦了。”
“起點作用嗎?”
“那當然。最近有許多公司在檢驗電子計算機——對于它的運轉情況需要經常地檢查。昨天下班后,那家食品公司的計算機做出了報告書,那上面印著:‘注意,庫存調度主任不稱職。”’
“果然!那樣的工作,我肯定干不了。給那個公司添麻煩了。”
所長對垂頭喪氣的青年說道:
“不,你干得很出色!也就是說,你的工作,證明了那個公司的電子計算機檢驗系統運轉正常,表明目前一切完好。他們說,一年后還要請您去。這是這次工作的獎金。”
所長遞過來一張數目可觀的支票。
“真不可思議,被認定為低能,反倒帶來了收入。”
“這正是你的可貴之處,是別人難以做到的。”
不知道這種形容是否恰當,反正,年輕人充分地利用他的這種特長,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他每周大約出去兩次,被派到哪個公司、組織、團體去,在各個地方擔任著五花八門的工作,諸如資料員、公司的清掃工,甚至有時也當一天經理、收款員、總務主任、外勤……
無論他擔任哪種職務,計算機總是做出“不適合”的報告。并不是他故意要往糟里干,他想干好,而且認真地干,結果卻仍然是糟糕透頂。
也有極個別的時候,計算機沒有顯示出“不適合”的紅色信號。經過仔細檢查,那就證明,絕對是計算機出了毛病。再不校正,就要出大事故了。當然,因此也就防止了一場事故的發生。
不管什么情況,都能得到獎金。這在同年齡的工作人員之中,還沒有像他這樣收入優厚的。
雇用過這個年輕人的公司和團體,都預定來年再進行一次。而且,希望派他來進行檢驗工作的單位也越來越多。前途有望,他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不僅國內,國外的大公司、銀行,甚至軍部、情報部也都前來聘請。即使可能泄漏少許秘密,也要檢查電子計算機系統運轉是否正常。與泄露的那點秘密相比,這當然是更重要得多了。
當年輕人只身獨處的時候,時常不安地自語:“讓我永遠做一個低能的人吧,這是我唯一的長處啊。一旦成為正常人,就失去存在的價值了……”
“……如果有幸被什么迷住了的話,那個東西可千萬不要離開我呀。如果是腦細胞異常的話,就繼續異常下去好了。對于現狀,我是心滿意足啦。”
但是,并沒有那種“萬古不變”的保證。一考慮到“萬一”,他的眼前就一陣發黑。
對于他的這種內心活動,人們一無所知。
有一天,有人這樣對他說:“看來您相當有福氣呀。”
“你是稅務局的人嗎?我的收入光明正大,正當得很哪。”
“不是那個意思,對您的工作我早有所知。我很精通產業界的動向。”
“是這樣,我不會做什么壞事,你想挑毛病……”
“哪兒的話!對您是欽佩之至。您的工作可以說首屈一指,難得呀!”
“那托你的福了。”
“是這樣,我有個兒子,也想投身于您這個領域。父母之心,您不難理解。對于您這行工作,現在需要的地方越來越多,可以說前途遠大。您有空兒的時候。能不能對我的兒子進行一些啟蒙教育?當然要給您謝禮啦,要多少都行。”
“這是哪兒的話呀?”
“請不要誤解。我不是利己主義者,我考慮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孩子,這也是產業界的要求。辦個培訓所吧,一切都委托您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