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消失之后

神秘的失蹤

第一天10：5航天部西北第063基地。

緊張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彌漫過來

蘭星烈上校覺得嗓子里有些什么堵著，不讓他正常呼吸——剛剛造好的“TNT－3”(天女圖三號)宇宙飛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倏然失蹤!

“天女圖三號”，是花費了100億元人民幣建造的一艘大型行星探測飛船，它由三只相互鉤聯的球形獨立艙組成，遠遠看去，橫臥在地面的飛船就像一只閃閃發光的巨型金屬糖葫蘆。

建造這艘飛船，全國的數百個廠家的萬余名工人和技術人員整整奮斗了lO年。要知道，從地球到冥王星，“天女圖三號”大約要飛行10年，在這10年里，太空中的各種物質都會隨時侵襲飛船并威脅探險隊員的生命安全。

但是，就在今天上午，測驗程序意外地中斷了。當總工程師要求給飛船所在的試驗場周圍加上一個5個數量級的強磁場時，“天女圖三號”忽然冒出一種綠色的光芒，就像是它的內部有什么奇異的綠色物質燃燒了一樣。很快，這光芒在飛船的金屬表面流動起來，像是一片流動著的綠色火焰的河流包圍住了“天女圖三號”，然后，倏地一閃，偌大的飛船在人們眼皮底下消失了。前后不過十分之一秒。

一時間，場棚中警鈴大作。當蘭星烈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只是一群呆若木雞的科學家和研究人員。那龐大的、與人們朝夕相處的金屬糖葫蘆不見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空曠感充斥房間。那些原先支撐飛船用的巨大的金屬支墊突兀地顯現出來，難看又蒼涼。

保安部隊陸續地到來，從現在起，航天部西北第063基坦將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迷亂的少年

第一天10：15 063基地400千米之外(陜西省境內)。

培城是陜西省境內一座鮮為人知的新興城市。10年前，這里一片荒蕪，黃土地的干硬加上西北的狂烈驅走了它的最后一批居民。但是，一個從“天空”來的消息改變了這里的面貌：衛星遙感探測證明。這里的地層深處，富含了現代航天技術所必須的金屬礦物。于是，大批的勘探采掘大軍來到這塊土地，采出了高質量的金屬礦物，并進而在此修建了冶煉廠和其他輔助設施。很快，培城就發展成了一個人口近5萬人、有數條整齊街道和樓房林立的現代化小城。

在培城西區中心的西區小學。上午10點左右，四年級一班的張老師正在給孩子們上語文課。

“汪洋，你造個句子好嗎?”

沒有回答。

她掃視了一遍班內：這孩子已來了。而且正睜大眼睛坐在角落里望著她。

“怎么啦，汪洋，你……”

孩子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木呆呆地望著她。

“你病了?”

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她生氣了：“汪洋，站起來!”

蹭的一下子，那孩子站了起來，她嚇了一跳。然后，一陣機關槍似的話語向她滾滾襲來：

“在冥王星上實現著陸，需要經過近500個操作過程。它們是：第一，脫離慣性飛行狀態；第二，打開儀器艙升溫器；第三，檢查導向板開關的初始位置；第四，清理液壓傳動閥門……”

“汪洋!”張老師無名火冒，氣急敗壞地說，“你給我離開教室!”

那男孩子也提高了嗓音，對著她大喊起來：

“冥王星繞太陽一周歷時248年，它距離太陽約為40個天文單位，表面溫度……”

教室里哄堂大笑，再也沒有平靜下來。

這天下午，汪洋被送進了醫院。他不停地叨念著許多離奇古怪的語言，這使得學校的老師、孩子的家長，甚至醫院的大夫都不寒而栗。

將近5點的時候，腦部的透視圖像被送到了主治大夫手中，在這張腦片上，在月牙形的小溝中出現了一個發光的亮點。

主治大夫搖了搖頭，然后轉身問汪洋的媽媽：

“他受過腦外傷嗎?有什么東西進入過他腦袋嗎?”

“沒有呀!從小到現在，他沒生過一場大病呀!”

“那么……”主治大夫沉思了一下，回頭對實習大夫說，“做COBT檢查?！?/p>

30分鐘以后，汪洋腦中的那個亮點被放大了，它清楚地出現在計算機屏幕上。

“看，不是一個，是3個，相互連接的，像是個小糖葫蘆?！睂嵙暣蠓蚝暗馈?/p>

“再放大點，看細點兒?！?/p>

圖像又大了，這一次，他們看清楚了，那果真是三個相聯的球狀物。

“看。上面還有……還有字!”

兩個大夫驚奇得面面相覷。真的，這腦中的神秘“腫塊”上清晰地寫著：

TNT－3

“TNT?這不是烈性炸藥嗎?”

這是物理學!

第二天7：23北京中關村中國科學院。

第二天下午，蘭星烈上校乘飛機到達了北京中關村，他希望著名物理學家季倫博士能幫幫忙。

如果不是事先準確地問清了地址，蘭星烈怎么也不會相信，他眼前這位老人——前額禿光的矮胖老人正跪在地毯上玩一些膠泥球——竟然是愛因斯坦去世后最偉大的物理學家!

“您這是……?”蘭星烈差點要轉身離去!他在航天基地30年，接觸過成百上千的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可從沒見過這種返老還童的游戲者。

“您懂物理學嗎?”老人放下手中的“玩具”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我……不太懂……”

“嗯?！崩先撕吡艘宦暎澳阋詾槲锢韺W是什么高深莫測的東西?其實那都是胡說，是小說家們騙人的把戲，對我們來說，物理學就是簡單和直觀。請跟我來?！?/p>

他帶著蘭星烈走過布置得很文雅的客廳，讓他在一只深黑色的古式皮面沙發上坐下來。在沙發對面是高及屋頂的書柜，那書柜占據了整個墻壁。

“我看了航天部給我的材料，請問，小孩到過基地嗎?”

“到過，他參加了科技夏令營的活動?！?/p>

“嗯?！崩先巳粲兴迹罢掌瑤砹藛?”

蘭星烈遞過照片，一張一張地講解著。

老人走到書架旁，從中層平躺著的書堆里抽出一本硬皮的外文書，給蘭星烈看。

“根據弗里德曼‘轉移方程’，物體如果放在強烈的磁場中，就會發生大小或空間的轉移。換句話說，你只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磁場，就可以把任何一件東西擴大或縮小，還可以把它從西安搬到北京?！?/p>

“您的意思是說，這完全是一種物理過程?”

“當然?！?/p>

他在計算機鍵盤上敲打了一陣子，有一串數字跳了出來：15043.2

“這是什么意思?”蘭星烈不解地問。

“這是一”老人摘下眼鏡，一字一頓地說，“這是用弗里德曼方程進行的計算。您知道，根據轉移方程，這種物體在空間和體積上的變化不會持續下去，它會在規定的時間內復原?！?/p>

“那么，15043.2是一個時間長度?”

“對，15043.2分鐘?！?/p>

“也就是10.45天，您是說飛船將在10天半之內恢復原狀?”

“沒錯!”季倫博士尖著嗓子俏皮地說。

“可它還在那小孩腦子里呀!得趕快取出來，否則……”

季倫博士接過話茬：“否則，10天一到，咱們就只會在飛船底下找到一個腦殼破裂的小孩了。”

殺雞取卵

第三天19：05培城中心醫院。

最使專家們感到棘手的倒不是取出“天女圖三號”所需的技術，而是那飛船的位置實在是太離奇，一不小心，就會損傷孩子的大腦，造成智力或其他心理機能的終身殘疾?！罢埓蠹铱催@兒?！敝髦未蠓蜿惵敱莻€高個兒。很難想像他那只大手能將柳葉似的手術刀運用得那么自如?，F在，他的手指正在投影屏幕上指指點點，一只倒梨形的大腦組織結構的圖像清晰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天女圖三號’所在的地方是間腦。這是人腦的中心部位，它上面覆蓋著大腦皮層。假如手術刀碰壞了皮層，那孩子就會喪失一部分記憶、思維或別的什么心理機能。再從下方看，‘天女圖三號’現在的支托部分正好是人的聽覺、視覺及其他感覺器的基中樞，我們叫它丘腦。這一部分被破壞就更要命，直接影響到日常生活。假如從腦后部人手，去取‘天女圖三號’，那就可能破壞小腦，而小腦控制著全身肌肉的緊張，一出差錯，汪洋就永遠也別想站起來了?！?/p>

“目前的情形嘛……”他換上一張圖表，即是汪洋住院幾天來的生理情況記錄，“沒發生什么進一步的感染，只是孩子的幻聽極為嚴重，這聲音發自他的大腦深處。我們還不敢斷定是被飛船擠壞了的腦組織造成了這一‘聲音’，還是‘天女圖三號’本身就像電臺似的在不斷廣播。孩子每天自言自語的內容都是些航空航天的尖端技術，有些東西恐怕是國家高級機密，對不對，蘭上校?”他望著蘭星烈說。

昨天，蘭星烈剛乘飛機從北京趕回培城，國家航天部已經正式任命他為解決“天女圖三號”失蹤問題小組的成員。他已經派人守住了醫院，嚴格控制人員進出汪洋所住的特級護理病房。

蘭星烈走到前排，面對著眾多的白衣專家說道：“我不想再向你們證明問題的嚴重性，經過季倫博士計算，這個你們稱為腦中的炸毀的東西將在10天，不，已經過了3天了，它將在7天之后恢復原來的形狀和大小。只有7天了!一旦‘天女圖三號’在大腦中恢復原形，別說會脹破汪洋的顱骨，就是這座培城中心醫院也別想完整地保存下來……”

時間就是金錢——國家100個億的投資；時間就是生命一汪洋和醫務人員的生命!

兩小時后，一個打開汪洋頭骨、用手術取出飛船的方案被制定出來。

但是，這方案僅僅存在了1小時05分，就被一名剛剛來醫院工作的實習大夫送進了垃圾堆。

機械手

第三天23：17培城中心醫院。

刑靜今年24歲。此刻，她正在汪洋的特級護理病房中走來走去，她激動得簡直語無倫次：“這想法……您認為這想法可行?”

陳聰秉大夫點了點頭：“聽著倒極新穎。”

“不單新穎，陳老師，它還具有其他特點，方便、有效，而且不打開顱骨，不動刀，這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腦組織損傷……”她看了看主治大夫，發現對方沒有止住自己的意見，于是繼續說了起來：

“當時我正在觀察室里看電腦終端，屏幕即將熄滅的時候，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的雜亂數碼，我立刻就聯想到了那小孩。您看，他的語無倫次，也許根本不是腦組織的擠壓，而是有什么機器沒有關閉，可能是‘天女圖三號’上的電子計算機。為了核對這一發現，我請蘭星烈上校又打了個長途電話給基地，證明在飛船失蹤的時候，確實沒有關掉那個主電腦。

“我又考慮，計算機內存的信息，怎么會被汪洋講出來呢?肯定是‘天女圖三號’和孩子之間有著神秘的聯系。也就是說，信息能從電腦中發射出來，傳給孩子。于是我的方案來了：我們可以相反，把一定的信息從外界傳回計算機，然后，直接控制住它，讓它操縱飛船。您想想看，‘天女圖三號’現在的位置，它在哪兒?”

“在胼胝體里?！?/p>

“對呀，它下邊是什么?”

“腦室……天哪，真的?！标惵敱舻貜囊巫由险玖似饋恚澳憧烧妗窳?”

“等一等?！碧m星烈插了進來，“我還沒弄明白。肼胝體是怎么回事?腦室又是怎么回事?問題怎么就解決了?”

陳聰秉大夫笑著說：“腦室是腦中的一些窟窿。那其中充滿了液體。而我們的飛船現在正嵌在這大腦的海洋邊上，只要用些氣力，它就可以從擱淺狀態脫離出來，掉進腦脊液里，然后，隨著腦脊液離開大腦。”

“等它流進脊髓底端，我們就可以想辦法用粗一點的注射針頭，把它抽出體外。”邢靜插嘴說道，“您瞧，又快又穩又安全。不用開顱了，小孩子也不會落下終身殘疾?！?/p>

“這辦法固然好，可是……”陳聰秉大夫還是不放心，“怎么才能脫離現在的位置呢?”

“開動飛船呀!”邢靜嚷道，“在腦中航行!”

蘭星烈搖了搖頭。

“怎么?”兩個大夫不解地轉向他問。

“飛船上沒有燃料!”

一時間，大家都進入了沉思。

“有了!”

蘭星烈猛地站了起來。

“我們可以不用燃料推進。”

“那你用什么?”

“我記得這金屬糖葫蘆的上面安裝了20只機械手，我們可以讓這些機械手推動腦組織，把飛船拔出來!”

準備工作

第四天16：27培城中心醫院。

陜西西安航天測控中心。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白色的雪花，然后，微微一閃，又一閃，清晰了起來，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形象出現了，這是西安航天測控中心政委馮岑梅將軍。

“你們的材料我都仔細翻看來過了。”將軍洪亮的聲傳送過來，“想要控制一個大腦中縮小了1000萬倍的宇宙飛船，我們可沒有把握?！?/p>

“這個，我也理解。你知道，只有這樣才是最安全的解決途徑，讓那些軌道專家們來吧，在大腦內的星座中航行肯定別有一番刺激。”

“不僅僅是刺激，還是挑戰。”馮將軍接過話題，“好，看我們的!”

他閃開身，一個30歲上下的女士出現在屏幕上。

“這是我們測控中心的技術主任，你和她說吧。”

“蘭上校，您有腦組織承壓強度的數據嗎?”

蘭星烈回答：“北京協和醫院剛剛提供了一種藥物，它一旦注入身體，會在一定時間內提高腦組織的物理強度，以抵拒機械手的推力。”

“還有一個問題。蘭上校，機械手的方向是伸向四面八方的，它們的力量也許會相互抵消?！?/p>

“這您也可以放心。所有的機械手都可以在160度的弧面內來回移動，而且，在機械手的前端。還裝備了一個二級轉向指爪。這指爪，可以在更廣的范圍上調整方向?！?/p>

“那么，您計劃推動幾次?要知道整個飛船的三分之二都陷在腦組織中?！?/p>

“這很難說，但是，不管多少次，都要保證在一個半小時內完成。因為這是這種特殊作用于腦部的藥物的有效時間?！?/p>

“好吧，我們盡快準備，可那也大致要3天?！?/p>

“3天?不行!我們一共只剩6天了。”

“2天?”

“不行?！碧m星烈堅持說，“只有1天。”

“無論如何得2天?！迸魅螤巿滩蛔?。

蘭星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終于說道：“2天就2天吧。那樣我們只余下4天了?！?/p>

中腦航行

第六天10：00培城中心醫院。

陜西西安航天測控中心。

蘭星烈帶上耳機，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墻壁觀察著手術室中發生的一切。

那個叫汪洋的少年正躺在一張可以上下左右360度翻動的床上。在他的頭部，有一只小蛇似的細管正在慢慢地來回移動。這蛇管是一架最先進的透視工具的探頭：COBT儀。它比常用的核磁共振檢查儀要靈敏和清晰10倍。

陳聰秉大夫、邢靜和另外幾個大夫、護士現在都已進入了玻璃的另一面。在病床的背后，正對蘭星烈的那面墻上，一面巨大的投影屏幕正閃閃發光。這屏幕上呈現的，和遠在數百千米之外的航天測探中心主控制屏上的圖像一模一樣。那是汪洋大腦的透視圖。

10點15分，耳機里終于傳出了陳聰秉大夫的聲音：

“威虎山，威虎山，喜馬拉雅報告：藥物已注入，已在腦組織中起作用了。你們開始行動吧!請盡快開始!”

20只機械手協力作用，開始了第一次推動。

那孩子安睡著，只是面聞朝方。維持這種俯臥的姿勢，是為了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地球引力來控制飛船的走向。

“看，動了!”

耳機里傳來了一個叫聲：

“威虎山呼叫喜馬拉雅，我們第一次推動已經實現，飛船前進了大約0，05毫米，再說一遍，前進了0.05毫米?！?/p>

耳機里傳來一陣陣有節制的祝賀女聲……

“喜馬拉雅，喜馬拉雅!”通訊器再次晌起來。陳大夫示意大家安靜點兒。

“喜馬拉雅：我們正在計算第二次推動的角度和力量?！?/p>

“好!”陳聰秉大夫高興地說，“照這個速度，不出一個鐘頭，飛船就能從腦組織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下一步，就看我們的了?！?/p>

陳聰秉的預言沒錯，開始推動后一小時，“天女圖三號”終于與腦組織分離開，一下子就卷入了腦內液體的激流中。

“威虎山呼叫喜馬拉雅：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再說一遍，任務完成!祝你們好運!”

現在，蘭星烈知道，玻璃窗后的另一批人將行動起來。

“開始!”陳聰秉大夫下達了命令。

手術臺靠近汪洋頭部的一側漸漸升了起來，那飛船的標志——電視屏上的白點正在側腦室靠近胼胝體的部分滑動。用改變身體的姿勢來使飛船沿重力方向滑動，這真是個創舉。汪洋就像一串烤羊肉，被上下左右翻動。

在床板轉過150度以后，白點通過了連接兩個腦室的中間孔，進人了大腦的另一個窟窿——第三腦室。

“停!”

“反轉?！标惵敱穆曇簟?/p>

“天女圖三號”開始以可見的速度從腦的中心部位向下移去了。通過中腦導水管，已經到第四腦室了。

亮點的速度明顯加快，而且，還伴隨著橫向的擺動。

“這是什么?”蘭星烈的問話還沒完，就聽到了陳聰秉大夫的聲音：“渦流!我的天，腦脊液中居然還有一股暗流，得趕快讓它停住……”

意外突現

終于，折騰了七八次，“天女圖三號”戰勝了逆流，通過了正中孔，離開了大腦。

蘭星烈摘下耳機，用手帕擦了擦聽筒，那上面已經滿是汗水了。

但是，在玻璃的另一面，緊張的工作還在進行著?！疤炫畧D三號”正沿著脊柱內的蛛網膜下腔流動，這是一層包圍在脊髓外圍的圓筒形的液體腔。飛船現在是以每分鐘一圈的速度在圍著這圓筒中心旋轉，每轉一圈，它就在脊柱內下降兩毫米。

大夫們堅持著，必須要等到“天女圖三號”流到脊柱的底端，才肯用注射器吸取。這是確保安全的辦法。因為如果損傷了脊髓神經就會造成肢體癱瘓。

這就是說，飛船至少還得在脊柱中轉上將近90圈。

蘭星烈站起身，這時，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軍服。

“蘭上校。您的電話?！?/p>

聽筒中傳來一個老人尖尖的聲音。

“季倫博士?”

“是我，聽著上校!我重新進行了計算，發現弗里德曼方程是有缺陷的，它……”

“有缺陷?”蘭星烈吃了一驚。

“對，別插嘴，我重新校正了公式，重新進行了計算，實際上，飛船縮小的持續時間比上次計算的得數要短得多!……”

“是多少?”蘭星烈一陣緊張。

“是148小時35秒，也就是6天半……”

“您是說……”

“這艘飛船將在今天下午2點15分35秒的時候恢復原狀!”

聽筒從蘭星烈手中滑落下去。有好幾秒鐘，他就像是個傻子似的呆呆站在電話間的玻璃格子中。

2點15分35秒!

他無力地抬起手腕，怯怯地向表上瞥了一眼，跟著就是一個抽搐。因為指針分明打在2點10分的位置上。

還有5分鐘!不，僅有5分鐘了。5分鐘之后，蘭星烈明白發生的將是什么!

“再也不能等待了!”

最后時刻

第六天：14：10培城中心醫院。

蘭星烈上校毫不客氣地破門而人，他像一只久困后決心垂死搏斗的野獸，開始了他一生里最莽撞的孤注一擲。

“陳大夫，請立即設法取出‘天女圖三號’?！?/p>

醫生們張惶失措被他的舉動驚呆了。

“陳大夫，只有兩三分鐘了!”

陳聰秉用哆哆嗦嗦的手拿起注射器，但雙眼還是直瞪瞪地看著蘭星烈，他無法搞清眼前發生的事件到底意味著什么。

2分35秒!這是最后的時刻，只有蘭星烈才明白，這2分35秒意味著什么。

陳聰秉大夫將針頭插進了孩子的脊背，人們屏息凝視著屏幕。

第一次，扎得太深了?！疤炫畧D三號”繞了過去，繼續下降。

第二次……

現在時間是2點13分50秒、51秒、55秒……

第三次……

那亮點和針頭匯合了!

終于，人們清楚地看見，亮點離開脊椎的部位，它被吸入了注射器。

時間只剩下1分鐘了!陳大夫剛剛拔出注射器，蘭星烈就一把抓了過去，像是抱著一件燙手的、通紅的鐵塊，向門外沖去。

只剩下了45秒了。

他在走廊中飛奔。

只剩下20秒、10秒、5秒……

他終于沖上了樓道盡頭的陽臺，然后扔掉注射器!

轟隆一聲巨響，大地晃動起來。像是一陣狂風乍起，又像是地震波卷過，中心醫院大樓內的玻璃和儀器被震得咣當發響，人們拼命地扶住身邊的物體，以抵擋這突如其來的巨大震波。

2點15分35秒，“天女圖三號”恢復了原來的形狀。它那長達47，15米的身體沖毀了醫院西部的圍墻，燃料艙伸向了醫院旁的寬大街道，中控實驗艙的大圓球緊緊地抵住了醫院的水塔。

蘭星烈上?；枇诉^去。

饑餓、緊張、過度的疲勞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6天以來，他的白發增加了一倍。他臉上的皮膚顯得更加衰老，但是，他問心無愧，他保住了少年汪洋的生命，也保住了整個醫院和那艘價值100億人民幣的宇宙飛船。

他將昏睡很久很久。他將做很多很多夢，這些夢將帶著他在天地之間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