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莫了之治好了縣衛生局龔局長老娘的怪病,正好人民醫院一名副院長外調,他就陰差陽錯被提拔替補了。可是,他的副字頭院長無責無權,連小護士也瞧不起他。有時,他對漂亮的小護士笑笑,小護士屁股一扭給他一個白眼:“討厭!”他奔三大齡,對小護士笑,無非是要討好她們,可是誰也不喜歡他。
各科室的主任、醫生,看到莫了之的身影,更是像看到了瘟神,能避則避,避不開就陰著臉對他。醫院的陳院長更不把他這個副院長放在眼里,連開班子會議,也很少讓他參加。你說,他這個副院長當得窩囊不窩囊?
究竟是什么原因,醫院上下都瞧不起莫了之?問題出在他是個呆子上,除了鉆研那把手術刀外,人情世故什么也不懂。現在動手術,按規矩家屬的紅包是一定要拿的,而他見家屬塞來紅包,像見到一塊燒紅的火炭,雙手連忙回縮,害得旁邊跟著做手術的麻醉師、護士接又不敢,不接又不甘心,十分尷尬,心里恨死了他。
藥廠的醫藥代表上門推銷藥品,送回扣,他也是直搖雙手,藥可以留下,回扣萬萬拿不得,惹得其他醫生怒火萬丈,暗里罵他不是地球人……
他這個副院長既不合流,又極大地損害了其他醫務人員的私利,哪個不把他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天底下的事就是怪,誰也想不到,陳院長出了車禍,在家養傷,不能再工作,莫了之竟然接班當上了一把手!
醫院一片嘩然,這樣的呆子連自己都管不好,還能管好一家醫院?后來傳出消息,提拔他的仍是原來的衛生局龔局長,現在成了管衛生的龔副縣長。龔副縣長的說法是:莫了之手術精湛,醫德優良,不拿回扣,這樣的好醫生不提拔,提拔誰?
新官上任三把火,莫了之上任才三天,就燒了第一把火,把醫院財會科會計李麗麗撤了下來,去后勤掃地。李麗麗是好惹的角色?她是陳院長的老婆,在醫院干了十幾年會計,是個從頭頂硬到腳底板、誰也不敢碰的女人。她怒氣沖沖趕到莫了之辦公室,一扶黃蜂腰,豎起柳葉眉,踢桌子摔椅子,哭鼻子抹眼淚,鬧了個天翻地覆,揚言不給個說法,就撞死在莫了之身上。莫了之一言不發任她鬧,直到李麗麗說要撞死在他身上,他才在李麗麗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李麗麗頓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跑出了院長辦公室。
大家都傻了眼,原以為李麗麗會替他們出口惡氣,哪知道莫了之只對李麗麗說句話,就把她的威風壓了下去。他說什么話,誰也不知道。之后既不見在家養傷的陳院長來醫院壓莫了之,也沒見李麗麗再去莫了之辦公室吵鬧,曾在醫院一手遮天的夫妻倆竟然偃旗息鼓了。
莫了之接著燒第二把火。他手把手領進一個長相靚麗、二十多歲的女孩,說她叫王甜甜,財經學院畢業,從人才市場招聘來的,掌管醫院的財務大權。這個莫了之,原來早就瞅上了醫院的財務大權,鬼知道這個叫王甜甜的女孩同他是什么關系。從此,莫了之天天同王甜甜一起上下班。他還給王甜甜單獨一個辦公室,自己常常溜進去。一個大齡男子,一個妙齡美女,偷偷摸摸在一起能干什么?傻瓜也猜得出!
以前曾經給莫了之白眼的小護士們后悔死了,當初只要付出一點點,院長夫人的位置說不定就到手了。這群小護士擔心莫了之給她們穿小鞋,急忙亡羊補牢,一看到莫了之的影子,就露出甜甜的笑臉,做出招人喜愛的姿態。可每當此時,王甜甜就及時出現在莫了之身旁,伸出手臂挽住莫了之的胳膊,給她們丟下一個輕蔑的微笑。
緊接著,莫了之燒了第三把火:凡來醫院推銷藥品的醫藥代表,如果同各科室醫生私下交易,這藥一律不準進。醫藥代表碰了幾回壁后,只得專跑莫了之的院長辦公室。現在,只有莫了之認同的藥,醫生才有權開出處方。無論是開的高價藥,還是低價藥,醫生一分回扣都拿不到,統統進了莫了之的腰包。
就在醫院上下對莫了之怨氣沖天的時候,又傳來一個消息:莫了之在醫院附近的花園新村買了一套90平方米的新房,正在裝修,很快就要成為他同王甜甜的婚房。這下可把全院的醫生護士氣得七竅生煙,這買房的錢分明是從藥的回扣里拿的!
好厲害的莫了之!大家突然明白,莫了之當一把手之前,韜光養晦,巴結衛生局長,裝成不拿回扣,給領導好印象,創造機遇,順利爬上一把手的交椅。他手里有了權,立刻原形畢露,會計換成戀人,把醫藥回扣滴水不漏抓在自己手里,購置新房……如今的莫了之,愛錢、愛美女、愛房子,愛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滋味同當副院長完全不同,鳥槍換炮了。
終于,忍無可忍的醫務人員開始向縣里有關部門舉報:莫了之以權謀私,任人唯親,大肆收受醫藥回扣……
不久,調查組進駐縣人民醫院,調查莫了之。
半個月后的一天,龔副縣長來到醫院,召開全院醫務人員大會,宣布調查組的調查結果和對莫了之的處理意見。
會議室里氣氛緊張,那些對莫了之恨之入骨的醫生護士,巴不得檢察院立即就把他帶走。
龔副縣長大聲宣布:“我鄭重宣布,向縣人民醫院院長莫了之頒發全縣衛生系統勤政廉政標兵稱號!”
大家以為聽錯了,一個以權謀私的腐敗分子,怎么成了全縣衛生系統勤政廉政的榜樣?龔副縣長是不是腦子里進水了?他們再細細一想,突然明白,龔副縣長的腦子沒有進水。原因有兩個,一是五年前莫了之看好了龔副縣長老娘的怪病,二是莫了之收受的回扣龔副縣長肯定有份,他倆早就沆瀣一氣……想到這里,他們一個個怒容滿臉,如今的領導怎么啦?
龔副縣長看出了他們的憤怒,對大家說:“還是請莫了之自己說吧,看看他當勤政廉政標兵夠不夠格?”
莫了之站起來,說出了一段他的痛苦經歷:十多年前,他還在農村讀高中,父親突然病倒,送到醫院后,由于動手術的病人多,只能排隊等待。可是父親在病房里痛得死去活來,排在后面的病人卻一個個提前了。有個好心人問莫了之的娘,有沒有向醫生送紅包啊?娘這才明白,只得哭哭啼啼趕回家,東借西湊了500元錢,送給了主刀醫生。由于手術拖了時間,父親的命保了下來,可再也下不了床……莫了之考大學那年,父親伸出枯柴似的手拉住他,說:“孩子,要考醫……做個好醫生,不要收紅包……”說完就斷了氣。
他刻骨銘心記著與父親分別的那一刻,因此,他遵照父親的遺囑,考上了醫學院,做了個不收紅包的好醫生……
醫務人員對莫了之的舉報,由調查組向他們作了解釋:莫了之撤李麗麗會計的緣由,是因為她依仗陳院長的權勢,掌握全院醫藥回扣,把醫院搞得烏煙瘴氣。在李麗麗同莫了之大鬧的時候,莫了之只是對她說了句:“好自為之吧,是不是你非要鬧到把你同陳院長拿回扣、貪污受賄的事公開啊?”李麗麗這才被嚇回去。
至于王甜甜,其實不是莫了之從人才市場招進的,是龔副縣長從縣財政局借調過來,協助莫了之徹底整頓醫院收受紅包、拿醫藥回扣頑癥的。
舉報材料里說的莫了之把全部醫藥回扣一個人收受,其實,那些回扣又轉到了病人的賬上,讓病人醫藥費減了大半,一傳十,十傳百,來醫院看病的人驟然增加,相應的醫院收入也增加了,這是正常渠道。
最后,舉報所說莫了之用公款買一套私房,這個有,不過那套房子不是莫了之的,而是獎勵給醫院的趙醫生的。趙醫生在醫院干了近三十年,醫術精湛,醫德高尚,由于他生性耿直,同幾任院長都合不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了。如今他妻子病癱,兒子下崗,三代人住在一間老平房里,生活十分困難。經衛生局批準,醫院補助一半,替他買了套90平方米的新房。趙醫生的腿腳不方便,一切都由莫了之同王甜甜代勞……
傳說莫了之同王甜甜的關系,純屬猜疑,王甜甜已有心上人,快結婚了。莫了之為了對付醫院里未婚小護士的非正常示愛,無奈請王甜甜一同演出了這場戀愛戲……
一切都明白了,本來對莫了之有深深怨恨的醫務人員,都低下了頭。
最后,龔副縣長請莫了之說幾句話,莫了之站了起來:“作為人民的醫院,責任就是讓老百姓花最少的錢,治好病。我所做的一切,都圍著這個目標轉,希望大家支持我!”
會議室內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