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吃過午飯,方果子去瓜哥家玩。
瓜哥住在芳香新村,可是這個小區的環境跟它的名字實在有些距離。瓜哥告訴過方果子,他們的小區沒有物業管理,只有一個管自行車棚的阿姨兼管打掃,再說有些居民不夠自覺,要想“芳香”確實挺難。
方果子剛到這個小區,便見一群人緊張地圍成圈,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鉆進人圈,見一個小伙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滿頭是血。
旁邊有人說:“這不是小事,打110報警吧。”
又有人說:“該打120,救人要緊。”
剛要打電話,生命力挺頑強的小伙子醒來了。
“我怎么了?”他趕緊摸自己的口袋,錢包還在,“不是搶劫。”
他看見地上有酒瓶的碎片,努力回憶一番,困惑道:“我喝酒了嗎?”
別人告訴他:“這瓶子從樓上飛出來,把你的腦袋砸破了。”
他氣憤地問:“是誰干的?”
大家都搖頭。
小伙子恨道:“我怎么這么倒霉!”
一位老者安慰他:“你算是幸運的。”
“這是什么話?”
“昨天有好幾個人在樓下轉悠,希望樓上扔下什么東西砸中他們的頭。可是他們什么也沒等到,白白耽誤了工夫。”
小伙子問老者:“這幾個人是傻子還是瘋子?”
老者說“他們自己覺得比一般人聰明。昨天報上登了,由于高空拋物的肇事者難以查找,受傷人索賠無門,市里的物業管理行業協會為此首創了贈送保險活動。若不幸被高空拋物擊中,有望獲得最高5萬元的賠償。所以這些人就到樓下碰運氣,看誰能中頭彩。”
這時有個面紅耳赤的壯漢擠進人堆。
他滿口酒氣地問:“是誰的瓶子……被腦袋砸開了?”
方果子指著小伙子的頭對醉漢說:“你看看清楚,這里頭淌出來的是酒嗎?”
醉漢笑了:“知道嗎,這是……我干的。”
小伙子打量著對方的醉態:“你這樣兒,還打算陪我去醫院?”
“不是的。”醉漢說,“別人告訴我,我這樣干了,你可以拿到5萬塊錢。”
“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這事我也出了力,應該……分一半。”
小伙子要考考醉漢:“分一半是多少錢?”
醉漢說:“兩萬五千塊。”
眾人驚呼:“算起錢來這家伙一點也不醉了!”
老者告訴醉漢:“贈送保險有規定的,必須是在找不到肇事者的情況下,但現在肇事者已經找到了。”
方果子對醉漢說“你別想拿錢了,要準備掏錢。”
這時方果子聽見有人叫他一原來是瓜哥也下來看熱鬧了。
醉漢陪小伙子去醫院后,人群并未立即散去。
大家還在議論亂扔垃圾的事。
一位大媽說“什么東西都往下扔,香蕉皮,西瓜皮,易拉罐……”
另一個年輕女人說“這還算好的呢,有一次一個涼涼的、扁扁的、玉墜兒一樣的小東西落到我的頸子后面,你們知道是什么?”
瓜哥猜:“玉墜兒?”
年輕女人比劃著:“一只半死半活的蟑螂!”
又有人說:“有一次我看見有個花盆從上面掉下來,在離一個阿婆幾公分的地方摔得粉碎。我以后在小區里遇到這位阿婆,總看見她戴著鋼盔。”
一位眼鏡先生說:“前些時有人提議各家集資裝監控探頭,這樣,哪家窗里扔的垃圾,賴都賴不掉。這個主意誰都說好,可一到收錢的時候,老婆說還要跟老公商量商量,老公說還要跟老婆論證論證。”
“本來嘛,”大媽說,“太貴了,吃不消。”
老者說:“我兒子住的小區裝了一個對準各家窗口的探頭。探頭開始啟用,整整一天,小區居民再也不受飛來的襲擊。”
瓜哥問:“再也沒人亂扔垃圾了?”
“不,他們只是調整了扔垃圾的時間。等到夜幕降臨,探頭成了瞎子,他們該扔什么還扔什么。”
眼鏡先生說:“那探頭不夠高級,如果使用遠紅外技術,裝上夜視鏡頭……”
“那就更貴了!”大媽打斷他。
方果子跟著瓜哥上樓。瓜哥住在三樓。
剛進房門,方果子就聽見瓜媽提醒瓜哥“別忘了倒垃圾,這可是你的活兒。”
瓜哥答應道:“我不會忘記的。”
方果子說“你剛才下樓時就該順手把垃圾帶下去。”
瓜哥卻說:“我從來不到樓下倒垃圾的。”
方果子感到驚愕:“那你——”
“你瞧。”瓜哥讓方果子朝下看。
兩座居民樓面對面,兩樓之間放著三個垃圾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垃圾不在桶內在桶外。污水橫溢,蒼蠅飛鳴。
瓜哥介紹說:“我們這里很多人都習慣從樓上直接把垃圾扔進垃圾桶的。”
方果子恍然大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能命中目標,垃圾就散得滿地都是了。”
“瞧我的!”
說時遲那時快,“嗖”的一聲,瓜哥手中的垃圾袋如脫弦之箭,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咚”,不偏不倚落入桶內。
“怎么樣?”瓜哥得意地回頭問方果子。
方果子的嘴巴吃驚地張開,一時未能合攏。
方果子問:“你們的樓層一共有——”
“六層。”
“越往上,離目標越遠,命中率也就越低。”
“你放心,”瓜哥說,“四樓、五樓、六樓的垃圾也是百發百中——因為他們的水平太低,全都包給我扔了。”
“你是說,每天你要多次表演垃圾轟炸?”
“我替大家免費服務,因為我覺得好玩。”
方果子問瓜哥:“你們這里評上過‘文明小區’嗎?”
瓜哥搖頭:“沒聽說。”
“要是評‘不文明小區’,你們芳香新村倒是很有希望的。”方果子說,“你瓜哥可以評上標兵。”
“‘不文明標兵’?”
“是啊。”
瓜哥想了一會兒,嘟嚷道:“我還是不要當這個標兵吧。”
方果子看著樓下亂扔著的垃圾發了一會兒呆。
然后他說:“我在想,怎樣讓大家不用買探頭,怎樣讓阿婆不用戴鋼盔……”
瓜哥問:“你想好了嗎?”
方果子說“想好了。你跟我下樓,我們來辦一個垃圾展覽會。”
他們來到垃圾桶旁。
方果子開始撿起臭烘烘的垃圾。
瓜哥問方果子:“要把垃圾撿進桶里嗎?”
“不,”方果子說,“我們來用這些垃圾拼成字,拼成一句話。”
他們忙了好半天,用散落在小區里的啤酒瓶碎片、易拉罐、破花盆、香蕉皮、西瓜皮、肉骨頭、魚肚腸、點心盒、中藥渣、蟑螂尸體……拼成六個大字:
是誰扔的垃圾?
拼好了,方果子對瓜哥說“這字夠大的,六樓也能看得清楚。”
這時那位掃地阿姨走過來,一見這擺設,不由跺腳道:“小祖宗唉,你們什么不能玩,要玩臟東西,不是給我添亂嗎!”
方果子打招呼道:“阿姨,這是為了減輕你的工作負擔。請把這個展覽保持24小時再清除。”
阿姨不解:“這些垃圾本來就夠臭的,再曬一天,熏得人晚飯都吃不下啦。”
方果子說:“就要這個效果。”
24小時以后,星期天下午。
方果子打電話問瓜哥:“情況怎么樣?”
瓜哥匯報說:“昨天的六個垃圾字讓阿姨掃掉了。”
“今天從樓上扔下來的垃圾是不是少一點了?”
“少一點了,今天扔下來的垃圾只夠拼五個字了——‘誰扔的垃圾?’”
星期一放學后,瓜哥打電話告訴方果子,垃圾只夠拼三個字了——誰扔的?
星期二只剩一個垃圾字了——誰?
到了星期三下午,樓上扔下的垃圾已經少得可憐,只扔下一個啤酒瓶,瓜哥就將碎片拼成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