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鯊魚

方果子家里，方果子的房間。

方果子想上網，但上不去。這是因為老方在上網。他們兩個不能同時上網。

方果子跑到老方房間，見老方在搜索資料。

方果子問：“你在找什么?”

老方說：“我找鯊魚。算了，找不到了。”

“你要寫鯊魚的故事嗎?”

“不是，我要買個鯊魚形的煙斗送給朋友。”

“你那個朋友是煙鬼嗎?”

“他不抽煙，但喜歡搜集各種形狀的煙斗。可是我上了購物網一看，不僅找不到鯊魚煙斗，連鯊魚枕頭、鯊魚臺燈、鯊魚游泳圈……所有鯊魚形狀的商品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方果子詫異道，“是要封殺鯊魚嗎?”

“恰恰相反，”老方說，“是要保護鯊魚。”

方果子摸不著頭腦。

老方解釋說：“這是根據國際野生動物保護公約的相關條例，購物網站禁售鯊魚制品，不小心把鯊魚形狀的商品也刪除了。”

提到“鯊魚制品”，方果子說：“宋朝就有鯊魚制品了，《水滸傳》里不是寫了鯊魚皮鞘腰刀?”

老方說：“宋朝的鯊魚還是比明朝以后的鯊魚好過得多。”

“為什么?”

“明朝以后把魚翅列入‘海產八珍’。魚翅就是鯊魚的背鰭、尾鰭和兩個胸鰭。捕鯊人捉到鯊魚，割下魚翅就把鯊魚扔回海里。因為鯊魚肉不如魚翅值錢，把很占地方的鯊魚身體扔掉就可以在船艙里多裝一些魚翅。”

方果子驚駭道“鯊魚的胸鰭、背鰭和尾鰭是沒有再生功能的吧?”

“沒有，不像蚯蚓那樣。”老方說，“失去魚鰭的鯊魚流著血沉入深海，它們無法覓食……”

“又餓，又疼……”

“就在海底悲慘地死去。宋朝時對鯊魚的需要還比較有限，一張鯊魚皮可以做好多刀鞘呢。可現在人類為了取得魚翅一年要殺死超過一億頭鯊魚。許多種類的鯊魚開始瀕危、絕跡，其他魚類沒有了天敵就大量繁殖，破壞了海洋的生態平衡。”

“對了，我想起來了，”方果子說，“我們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魚翅之都’，原來這是專門消滅鯊魚的地方。”

老方嘆道：“在網上買不到魚翅了，可這一點也不妨礙一些人享用這種美味，一點也不妨礙另一些人繼續殘殺鯊魚。”

方果子說：“也許，坐在‘魚翅之都’里的人不知道他們的盤中餐是怎樣獲得的。”

“你的意思是，要向那些食客做宣傳?”

怎樣宣傳呢?談何容易。

方果子忽然想到：…魚翅之都’是有圍墻的，能不能把鯊魚的遭遇畫在墻上?”

老方笑了：“你這叫‘城市涂鴉’，還挺時尚呢。”

方果子說：“明天我去跟美術老師商量一下……”

第二天正好有美術課。

倪老師舉起一個小鐵罐問大家“誰知道這是干什么用的?”

孔伯定回答：“搗亂用的。”

沒人相信，大家認為孔伯定這回答本身就是搗亂。

但孔伯定辯解道：“我是說真的，我看見有個男孩用這東西在小區垃圾桶上噴出幾個字——‘臟老師的家’。”

倪老師笑道：“難怪大家不認識它，因為白天它很少出現。它是一種涂鴉工具，半夜三更拿它在街上作畫。”

湯蕓蕓問：“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畫?”

“白天在街上畫壁畫，警察會干涉。”倪老師介紹，“這種城市涂鴉發源于美國。正好遇到一個心腸軟的人當總統，于是警察們也手下留情，全美國的墻壁都被涂滿了。后來這些街頭畫家又畫到地鐵車廂上。他們有時還會在車廂上畫動畫片，列車一開，那些畫面就動了起來。”

“真好玩!”

“現在我們自己要來動手涂鴉了，這是方果子同學的創意。”

倪老師就叫方果子把他的想法說一遍。

聽了鯊魚的悲劇，大家無不義憤填膺，同仇敵愾。

倪老師布置作業：“每個同學先畫一張設計草圖，經過取長補短，確定方案。最后我們再選一些同學，把大家的想法畫到墻上去。”

同學們開始畫草圖。

砍下魚鰭的畫面實在太血腥了。可是沒辦法，不如此不足以震撼那些食客。

倪老師在課桌間走來走去，觀看各人的構思。

他在瓜哥身旁停了下來。

瓜哥除了體育以外，別的科目都乏善可陳。但今天他在美術上的和體育有關的表現吸引住倪老師。

和別的同學一樣的是，瓜哥也畫了砍魚翅的刀。和別的同學不一樣的是，他還畫了一個憤怒的人，一個很高大的人。

瓜哥的畫技很差，倪老師本來應該認不出他畫的誰。但瓜哥畫的這個人穿了一件11號球衣，于是地球人都知道——這是姚明!

倪老師問瓜哥：“你為什么畫姚明?”

瓜哥說：“因為姚明是護鯊行動親善大使，他聲明在任何情況下部不食用魚翅。他還說從前國內有一種賽加羚羊，由于人們發現了它的巨大經濟價值，這種羚羊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就滅絕了。姚明說‘我不希望同樣的情況出現在鯊魚身上’。”

大家驚呆了。瓜哥背課文從沒背得這樣滾瓜爛熟。誰叫人家的長項是體育呢。

于是倪老帥宣布：護鯊壁畫中必須有正有邪，以正壓邪，很需要姚明的高大形象……

樣稿定下以后，倪老師挑出一批美術尖子集中培訓——怎樣調和丙烯顏料，怎樣使用噴漆罐……

七校長聞知此事，十分支持。

他對倪老師說：“我要找電視臺、報社的朋友，請他們連夜去現場。”

倪老師不明白：“為什么這樣急?等天亮以后不行嗎?”

七校長說“得趕緊拍下來，否則讓人家不順眼，說沒就沒了。”

在第二天不用上課的星期六，夜深人靜的時候，護鯊壁畫誕生了。

這幅壁畫在星期天的電視新聞里播出了，在日報新聞里登載了，再不怕毀于一旦。

但使方果子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魚翅之都”的經營者似乎并沒把這幅壁畫視作眼中釘。

星期一上學時，方果子和瓜哥路過“魚翅之都”門前，穿11號球衣的姚明毫發無損地屹立在壁畫上。

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在海里被傷害的鯊魚在墻上卻一直平平安安的。

方果子向老方表示不解：“為什么會這樣?‘魚翅之都’的老板不怕墻上的鯊魚攪了他的生意嗎?”

老方說：“你應該反過來想一想——這兒天墻上的鯊魚有沒有攪了‘魚翅之部’的生意?”

方果子說：“星期一中午我們去數了‘魚翅之都’門前的小汽車，食客真不少呢。星期二中午我們再去數，汽車還是那么多。接下來的幾天仍然沒有變化，‘魚翅之都’的生意照樣紅火。”

“這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老方說，“正因為你們的護鯊壁畫不能起到護鯊的作用，所以‘魚翅之都’的老板認為沒有必要清除它。那些坐汽車來的食客，不會仔細看壁畫，或許他們以為這是‘魚翅之都’的廣告宣傳呢。”

聽了這話，方果子覺得自己和同學們真悲哀，跟那些鯊魚一樣悲哀。

“不過，”老方又想了想，“也未必所有的食客都沒看清壁畫。再說，電視和報紙上出現這幅畫時說得夠清楚了。我想，關鍵在于這幅畫沒能真正打動那些食客。”

方果子問：“怎樣才能真正打動他們呢?”

老方說：“你要知道，鯊魚體內有大量的水銀。而水銀對人體極其有害，被稱為‘汞中毒’，會造成……我不是醫生，要搜索一下。”

方果子便在網上輸入‘汞中毒”，然后讀出搜索結果：“會造成：1、頭痛，失眠，健忘，焦慮，多汗；2、肌肉震顫，先是手指、眼瞼、舌頭發抖，漸漸地擴展到全身3、口腔黏膜潰瘍，牙齒松動，食欲不振，口有異味，嚴重時腫脹的齒齦呈藍黑色；4、腎功能減退，夜尿增多，全身浮腫；5、引起高血壓、冠心病、腦血栓、不孕癥、貧血、慢性支氣管炎等6、影響青少年兒童的生長發育，常見厭食、免疫力低下、反復呼吸道感染等。”

方果子咋舌道：“這么厲害啊!可是，鯊魚身體里哪來的水銀?”

老方說“工業廢水里會含有水銀，所有的廢水會流入海洋，海里所有的魚就都有了被水銀污染的機會。而鯊魚是海洋生物食物鏈的終端，比它小的魚都被它吃了，小魚們攜帶的水銀也就匯聚到了鯊魚體內。”

方果子深深地點頭，然后是靜靜地思考。

他說“我知道怎樣打動他們了。”

下一個星期天的早上，魚翅之都的老板發現原來的護鯊壁畫不見了。

新的畫面取而代之。

這是鏈條式的結構：閃著銀光的黑水流出廠房——大群的小魚在被染黑的海水中舞蹈——大魚們吞食發黑的小魚們——原來五顏六色的大魚們自己也發黑了——鯊魚沖過來，吞下大魚們——就像大魚比小魚黑，現在鯊魚比大魚更黑——鯊魚的鰭被鯊魚更強勢的人砍下了——魚翅上席，食客饕餮——輪到食客們發黑了，他們有的汗如雨下，有的渾身發抖，有的浮腫得不能穿鞋，有的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新壁畫上蹦出幾個夸張奪目的美術字——魚翅之都＝水銀之肚

星期一上學時，方果子和瓜哥路過“魚翅之都”門前，發現圍墻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了。

方果子想起老方的話，心里說“看來新的壁畫在星期天起作用了，所以那老板覺得有清除它的必要。”

星期一中午方果子和同學們又去“魚翅之都”數汽車，汽車的數量果然明顯減少了。

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盡管“魚翅之都”的圍墻上什么都沒有了，汽車的數量卻每日遞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