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在想念一件旗袍。
這是一件并不華美的旗袍,可以說它已經是件“過氣貨”,但仍不影響我對它的想念。
我所想念的,是一件淺綠的旗袍。水綠色的襯底,上面繡有嫩粉的荷,還點綴著幾只斜飛的蜻蜒。在我小時候,祖奶奶就抱我坐在她的腿上,跟我說她小時候和曾祖奶奶學刺繡的事。祖奶奶出生在江南的刺繡世家,家中女人個個都要學針線工藝。于是我的腦海中,便出現了一位年輕端莊的女子,將自己的一生密密實實地縫進布里的場景。到如今,我仍記得祖奶奶坐在床邊刺繡的樣子:戴著一副老花鏡,瞇起眼角布滿皺紋的眼睛,右手拿著針,在布上用線勾勒出一幅幅動人的圖畫。
我所想念的,是一件祖奶奶為自己縫制的旗袍。祖奶奶總是會跟我們說,她很想念祖爺爺,可是他們已經半世紀沒有相見了。我經常看見祖奶奶會時不時地找出那件綠旗袍,輕撫上面的花紋,細聲呢喃,獨自落淚。奶奶后來告訴我,當年抗日戰爭爆發,祖奶奶領著奶奶和小爺爺送祖爺爺北上,是兩個人最后一次相見——祖爺爺后來戰死沙場。那一天,祖奶奶穿的就是這件水綠色的旗袍。祖奶奶為了養大幾個孩子,不停地找活做,那雙原本為了刺繡而生的手,被厚實的老繭爬滿。
我所想念的,是我見過祖奶奶穿的那件旗袍。猶記她九十大壽那一天,祖奶奶要我幫她穿上那件水綠色的旗袍,長輩們都說應該穿紅色的那一件,祖奶奶竟像小孩子般耍起了脾氣。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穿那件水綠色的旗袍。站在鏡子前,祖奶奶雖然佝僂了背,但是,我還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祖奶奶年輕時是多么的明艷動人。“祖奶奶,你好漂亮”我不禁脫口而出。不想祖奶奶臉紅了,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般:“你喜歡這件旗袍么?以后這件送你吧。不好不好,這件太舊了,祖奶奶給你縫件新的。”那一天,我竟在祖奶奶的臉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笑容,仿佛穿越了時空,祖奶奶和祖爺爺再次相逢在那個轉角。
然而,人類終抵抗不了死亡的命運,祖奶奶被時間帶走了,只留下那件水綠色的旗袍和我們對她的無限思念。
時常會想起祖奶奶撫摸布結,輕喟長嘆的情景,想起她穿上那件水綠色旗袍時祥和而美好的神情。那種種溫暖的記憶,將和水綠色旗袍一起,陪著我一起長大,變老。
哦,想念那件旗袍。
(推薦老師:紀勇)
臺下有話
紀勇
這篇文章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情感紐帶,它就是水綠色的旗袍。這件旗袍串起了祖奶奶和祖爺爺的精彩故事,把他們的祖國之愛、親人之愛交織在一起,寫出了一曲回腸蕩氣的愛的交響曲。此文的巧妙,一在載體選擇巧妙,二在編制融合巧妙,三在敘述口吻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