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槐花

往年，當這一嘟嚕一嘟嚕素白的槐花在碧綠的槐葉間吐出誘人的香味兒時，總是苦于沒有時間，而一再錯過了解饞的好機會，弄得我一直到槐樹枝頭落上雪花時，還時時不自禁地回想起孩提時貪婪地嚼槐花餅的模樣兒——這在我的童年里是極美麗的一筆，所以對槐花的感觸也就特別深，也許就是這個緣故吧，不曾吃著槐花的日子越來越少，槐花餅的味兒卻一年比一年聞得香了。今年好了，逢著槐花正開得起勁，正是好吃的時候，我正好待在家里。

該了卻心愿了。

早早地起床，故意沒吃早飯，扛上昨天晚上已綁好的竿子，拿著一個大大的口袋鉤槐花去了。高高地舉著竿子，使勁地仰著脖子，這滋味實在不好受，可那肥嘟嘟又香又甜的槐花在我又是怎樣的一個誘惑呢!終于我有一些成績了——盡管那個大口袋還不曾裝到十分之一。

回到家，緊鑼密鼓地把槐花洗凈，和上面，拌上鹽，又費了很大周折點著火，燒熱油，然后聽著槐花剛倒進爐鏊里那響成一片的“吱啦”聲，心中的那份快樂顫顫地一點點膨大。終于，槐花餅熟了。迫不及待地弄一塊塞進嘴里，咽下肚去，卻發覺味道并不太好。我懷疑是太燙了沒能品出味道，就耐著性子等槐花餅冷了一會兒，再撕一塊慢慢地仔仔細細地嚼，可是，那味道真的不怎么樣，比起常常懷想的那個味道來差遠了。我突然感到很失望。我去問母親，這槐花是不是有問題，母親瞪我一眼，說這不是你剛從樹上鉤下來的嗎，我無言以對，而我寧愿相信問題出在自己的手藝上。

然而心中的失望卻是不能抑制，我突然感到一種很沉重很沉重的無奈——為童年的不可挽留舊夢的不可重溫嗎?我把槐花餅分給幾個到我家玩的小孩子，他們高興得什么似的，嘻嘻地笑著，嘰嘰喳喳地嚷好吃，真好吃。我不禁為他們如花的笑臉感動，也猛然明白：槐花在我心中那么香甜，只是因為童年美麗而已。

從此我不再起吃槐花的念頭，唯恐再品不出那種香甜，唯恐破壞了留在深處的小時候的吃槐花餅的那份快樂。

我毫無遺憾地再放過一次機會，而寧愿再在冬日里看著蒼勁的槐樹上那一枝枝的白雪，癡癡地回憶那段遙遠的童年時光。

臺下有話

閆會才

在關于童年的美好記憶里，吃槐花餅子是一個重要內容。于是想著再吃一次，可真正做好去吃了，卻感覺味道不怎么樣。記憶中的槐花的味道和現實中的槐花的味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怎么回事?看到小孩子吃槐花餅子的高興勁，自己一下子明白了：不時感到童年時槐花的香甜，只是因為童年美麗而已。我們讀到這里，也突然明白：原來作者寫對比，是為了“逼”出一個美麗的思想啊。好一個聰明的作者!這是從技法上來說。其實，這美麗的思想，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來自作者的生活實踐和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