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上,洗了個熱水澡之后,心情也松弛了下來。你一邊擦拭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咬著吸管喝酸奶,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打開MP4,聽到張懸溫暖的聲線。你微微抬頭,看見書架上整齊排放的理科輔導資料和作業——那里原本放著你喜愛的畫集和彼得·潘。微冷的燈光下你拉開抽屜,這時你的眼淚就這樣掉落下來,砸在藍色封皮的日記本上,砸在你總是突然陷入的不能自拔的回憶里。而他的電話就在這個時間打來,不合時宜的,就如同他無理取鬧一般存在于你的世界,曾經。
你看到他的名字閃爍時稍稍吃驚了一下,拭去淚水,說服自己并沒有恰巧想他。按下接聽鍵的時刻你聽到心里自嘲的聲音,你知道你終是不能拒絕他。即使在一年前,你看著他牽你好朋友的手走過你身旁,你瞬間湮沒在他們云淡風輕的微笑里。你默念一句:能不能一切都算了吧。
“喂?”聽到他的聲音,你的一切感觸神經霎時被喚醒一般的,回憶里深刻的氣息推搡著你,以不可抗拒的姿態占領了你脆弱的堡壘。你握著手機不說話。
“蘇,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打給你了,好像就只有你是我想到的現在能說說話的……朋友了,”他停頓了一下,試圖回到往常的語調,“你能聽我瞎扯幾句嗎?”
你依舊不說話,從書堆里抽出草稿紙拿起一支鉛筆隨便畫著。他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知道那表示你在認真聽他說話。就像曾經,可是曾經是多久以前了?
“蘇。你在聽就好。我們好久沒見了啊。今天我們學校籃球聯賽決賽的,你知道我們班有我在一定是第一名,呵呵。只是我一不小心想到從前你和……她……那個時候……就一不小心投偏了一個球,你不會又嘲笑我吧?不管怎么樣我現在可是全校風云人物了啊,你也不過來看看我!……”
你淡淡地聽著他笨拙掩飾著你們心照不宣的尷尬,手中鉛筆轉了一圈,回憶峰回路轉,從他舌尖的話語里漾開了漣漪。你重重的描了一筆,輕咳了一聲,刻意的就像想要藏住鏡面上的瑕疵,雖然明知傷痛就在那里,刻意不來。他的聲音還是這樣,并不像播音主持的好聽,卻直入人心。
“蘇,別感冒了啊,你肯定剛剛洗了頭發吧?你現在還喜歡畫阿貍嗎?你送給我過一張小的畫,現在還夾在我的書里。噢,我今天剛剛聽了一個冷笑話,你不是最喜歡聽冷笑話的嘛……”
你聽著他一點一點向你鋪展開一個點滴光亮的世界,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你無法不想起她,一年前離開這座城市的你的好朋友,也應當是他那時的女朋友吧。雖然你與他之間的時光早已沉淀起厚實的色調,漫長的好像失卻了稀薄,遠遠比她參與的那一段要稠黏。
“前幾天我碰到老陶啦,他還是老樣子,和初中時給我們上數學課一樣幽默,哈哈,想起來就覺得搞笑!你記不記得那時候我最喜歡一邊轉筆一邊看著黑板想題目?對了,你的轉筆還是我教你的咧。那時候咱也是叱咤風云的人物啊,哼,你是不是又偷偷罵我自戀狂?你別不服氣,你什么時候數學考過我了!……”
筆尖劃過一道弧線,像悄悄扯起的眉角,你輕哼了一聲。
“蘇,你知道嗎?今天晚上回家時路過蛋糕店,我看到那賣你喜歡吃的椰蓉面包,我就買了一袋。其實我不喜歡吃那么甜的,但是……以前總是打賭輸給你就買面包給你,我都買成習慣了……”
你的筆輕輕一顫,線條微微彎折,于是你又描了幾筆。
“蘇你還在畫畫吧,你就是喜歡做這種安靜的事情。那么沉默小心被人欺負!我不在你身邊誰為你挺身而出啊。你是學理科吧,還是因為……我們那時候的約定嗎,不要總是把自己的想法憋在心里,你是我見過的最文藝的人,怎么應付得了理化生的那一套呢。被整的頭破血流別哭著來找哥啊……”
你還是找來橡皮擦去那一筆,淡淡的灰色暈開了溫潤的色調。
“蘇,這種感覺真好。我真的很,很想念……這種感覺,能和一個人這樣說話。可……蘇,我不知道我現在該……”
畫快完成,只差最后一筆,無處著落。就像你對著空了大片的物理試卷發呆,也不能找到一個正確的思路,何況你并沒羅列清楚的已知條件以及所求物理量的公式。你或許也能夠解答這些問題,條理清楚地列出算式聯解方程求出答案,只是,你倦怠了。一切并無意義,就像此時此刻,誰也不能找到一個正當的理由來解釋,他于你,究竟是不得之不幸,還是不能之宿命。他也同樣不能吧。就算下一秒的他說——
“蘇,我……真的喜歡著你。或許以前誤會了那些,但是……”
“啪——”筆尖不小心被折斷,畫已終結,再下筆修改已是徒勞,或者只會換來人仰馬翻的鬧劇。你懂得,一切都已經沒有了以后,因為一年前的夏天,光陰戛然而止,故事未完,無力待續。
“算了吧。”你說,輕聲地,不愿打擾已定的結局。
“蘇。你不要這樣……你還是怪我嗎?我并不是喜歡著她……”
“我很想她,你也一樣。我們都是好朋友。我知道了,所以,什么都夠了。”你打斷他,眼睛卻迷蒙起來,剛剛抑住的眼淚又漫上了眼眶,但你努力不讓他聽出來。
“嗯……好吧,蘇。”他藏起稍微慌亂的語氣,斂起被灰色打濕的空氣,“只是,你可不可以回答我……我們真的就這么算了么?”
你看著紙上微笑望著天的阿貍,把他折成了紙飛機。阿貍神奇的紙飛機能帶他看見他過去美好的事情,你想象著紙飛機飛過小鎮的天空,突然就回到了從前詩畫般唯美的畫面里,有大片的云朵,金黃的麥田,響徹耳際的是他和你無邪的笑聲。只是,你已經彎起嘴角說——
“不是錯過,是……一切歸位。我們再見時,依然是從前。”可你噙住眼淚也不會說的是——
我很想你,你也想我,我知道了,就已經足夠。雖然,我依然那么那么的,喜歡著這個夜里對我說著一切點滴的,在我的日記本里牢牢占據著的,曾一起大笑一起唱歌的,給我快樂回憶也讓我深深悲傷過的,這個他。只是,已經過了,就已經應該夠了。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