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的導盲犬

星期天中午。

老方對方果子說：“你奶奶打電話來，說她的腰疼又犯了，想請舅公給她推一推。我正好忙著，你能不能陪奶奶去舅公那兒?”

舅公是奶奶的弟弟，他雖然雙目失明，卻是位遠近聞名的按摩師。

方果子二話沒說，立刻趕往奶奶家。

奶奶坐在藤椅上，她的腰已經疼得直不起來。方果子便要攙奶奶出門。奶奶卻說：“不用去了，你舅公說他上我這兒來。”

方果子說：“舅公不是眼睛不好，路上不方便么?”

奶奶說：“現在你舅公可方便了，有導盲犬給他帶路呢?！?/p>

“真的?我只在電視上看到外國盲人用導盲犬。舅公現在挺有錢了吧，買這種狗肯定很貴的?！?/p>

“他說不是買的，是一個慈善機構送的……”

舅公帶著導盲犬來了——不，應該說導盲犬帶著舅公來了。

這狗金黃色皮毛，高過舅公的膝蓋。

“它叫八代?！本斯榻B他的狗，“這名字跟它的身世有關。導盲犬的挑選很嚴格，必須八代以內沒有攻擊人的記錄?！?/p>

“八代!”方果子友好地向八代伸出手。

但八代毫無反應。

方果子問舅公：“他們沒教它握手嗎?這么簡單的動作，普通的狗都會。”

舅公說：“導盲犬的訓練項目中不包括握手，它們要學習更有用的本領。”

“那它們學習了哪些本領呢?”

“首先要學習英語，八代已經能執行30條英語指令。比如sit是坐下，stand up是起立。left是朝左，right是朝右?！?/p>

方果子不明白：“八代的主人是中國人，為什么要它學英語指令?”

舅公說：“這是導盲犬培訓的國際慣例，考慮到它們可能要陪主人上飛機出國。在飛機上導盲犬暫時由空姐照顧，她們會安排地方，叫導盲犬‘sit’。如果一位外國空姐對八代說‘water’，八代就知道要給它喂水了?！?/p>

舅公要開始給奶奶按摩了，方果子就問舅公：“我能不能帶八代在小區里遛一圈?”

舅公說：“八代又溫順又守紀律，我是可以放心的。但你要答應我，別把八代交到別人手里。”

“怎么會呢!”

方果子高高興興牽著八代出了門。

方果子試著使用英語指令。

“Left!”

八代轉入左邊的小徑。

“Right!”

八代又立刻右拐。

他們迎面遇見一位業主帶著一只白狗。業主是男的，狗卻是母的，這條乖乖的母狗沒被拴上。

八代看了看母狗。也許它有些動心，但一條專業導盲犬是以指令為準繩的，非令勿行。

不過那只母狗卻含情脈脈地向八代走近了幾步。

正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條大花狗拖著一位瘦小的老太太一邊怒吼一邊向八代撲來。顯然白狗對八代的親近點燃了花狗的妒火。

沒想到的是，訓練有素的八代既不反攻也不閃躲，它紋絲不動，只將威嚴的目光射了過去。

花狗被這目光震懾住，不敢貿然侵犯，卻還在虛張聲勢地連連吠叫。

“嘀嘀!”

這是另一種吠叫，一輛轎車洶洶駛來。花狗聞聲大驚，又拖著老太太飛快地逃之夭夭。

但八代在轎車面前依然十分鎮靜，不躲不閃，猶如一尊狗雕塑。

轎車停住了。

八代見轎車不動了，這才帶著假盲人方果子繼續前進。

八代面對花狗和轎車的神勇表現全被白狗看在眼里，它按捺不住地沖過來，在八代臉上狠狠地舔了一下。

這一下沒有影響八代的行走，但八代的神情顯然挺得意。

方果子牽著八代在小區里剛剛走了半圈，他們又遇見一位牽著黑狗溜達的女業主。

方果子的注意力立即被這位女業主吸引過去。古人用“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來形容美女，意思是只要美女用目光一掃，整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就會像遭了地震一樣稀里嘩啦全部倒塌。方果子相信，只要眼前這位女業主愿意，她至少可以使這個小區倒塌。不過她不會這樣做，因為她的家就在這個小區里呀。

就在這同時，女業主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但吸引她的不是方果子，而是導盲犬八代。

她撫摸著八代的金黃色皮毛問方果子：“這條導盲犬是純種的金黃獵犬吧?”

方果子對狗的知識不精通，只好含混答道：“大概是吧?！?/p>

女業主又說：“導盲犬一般都用金黃獵犬和拉布拉多獵犬，我的這條狗就是拉布拉多獵犬。據說美國有一萬條導盲犬，我們國家一共只有六條，是吧?”

“大概是吧。”

這位癡迷的狗愛好者便向方果子懇求：“小弟弟，把你這條導盲犬借給我遛一圈好嗎?就一圈。我把我這條拉布拉多獵犬寄放在你這里，我馬上回來?！?/p>

如果是別人提出這要求，方果子是不可能答應的，可這位實在是魅力難擋。

方果子呆呆地伴著拉布拉多獵犬，看著女業主把八代牽走。

拉布拉多犬倒也很乖，不跑也不叫，怪不得女業主說這種狗也適合當導盲犬。

但麻煩很快就來了。

剛才被汽車嚇跑的那條大花狗，現在又拖著老太太卷土重來。

它看見拉布拉多犬，立刻高聲挑釁。

拉布拉多犬不甘示弱，也生氣地回應。

沖突很快升溫，兩條狗開始使用爪牙，斗成一團。

方果子和那位老太太想拉開兩條狗，但他們的力氣不如狗大。

最后幸虧又開來一輛轎車，這才又把花狗嚇跑，熄滅了戰火。

直到這時，方果子才想到：那個美麗的女人怎么還沒回來?八代不會出什么事吧?

方果子牽著拉布拉多犬去找它的主人。

走遍整個小區，杳無蹤影。

走到小區門口，見那女人慌張地從外面回來。

方果子吃驚地問：“八代呢?”

女人抱歉地說：“遇到一個比我還喜歡狗的朋友，死乞白賴地求我把八代借給他兩分鐘，他想看看導盲犬是怎樣識別紅綠燈的。可是過了三分鐘他還沒回來，我去紅綠燈下已找不到他了?！?/p>

正說著，只見一個男人匆匆走進小區。

“哦，他來了!”女人說。

“可是八代沒來!”方果子說。

那男人急壞了：“我在路口等紅燈變綠燈，它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女人說：“快打110吧。”

方果子問：“警察管這事嗎?好像在外國都是消防員管營救動物的，該打119吧?”

方果子說話時，那男人已經撥通了110。

警察迅速趕到。

警察說：“我們要跟狗的主人聯系一下，了解狗的特點?！?/p>

方果子便向警察提供了奶奶家的電話號碼。

警察立即撥打這個電話。

是方果子的奶奶接的電話，她的腰已不那么疼了。她告訴警察“別找了，狗已經自己回來了?！?/p>

眾人全都目瞪口呆。

不過仔細想來，一條久經訓練的專業導盲犬，在不算遙遠的距離內找到自己的主人，并不值得奇怪呀。

只是方果子在心里嘀咕，回去后怎樣向舅公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