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右轉,向前走,向左轉,原地踏步,等紅燈變成了綠燈再走。過馬路,左右看……”
大海航行靠舵手,爸爸是我過馬路的舵手,爸爸指揮我行動的準確率相當高,有他在,我從家到學校走的路都是幾何計算的最短距離,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有他在,我覺得我不是我了,我變成了一輛公共汽車,爸爸是公共汽車司機。
“再檢查一下紅領巾和校徽戴好沒有。好啦,可以進去了……”
爸爸通過口袋上的一個一分錢硬幣大的瞭望孔向外張望,其他人的爸爸都被值日生擋在了門外,不管那些爸爸是騎自行車還是開桑塔納送兒子上學的。我敢打賭,他此時一定得意揚揚,因為他是天下唯一可以被兒子揣進口袋進入學校的爸爸。
“陳雪虎,96分;裴亞莉,69分;李世濤,41分;楊歌,100分……”
念到我的名字時,全班同學都瞠目結舌了,這次代數測驗難度相當大,我卻得了100分,大家都用欽佩的目光望著我。有一剎那,我覺得我不是我了,我成了陳景潤、華羅庚還有那個叫畢達什么拉斯的數學家。但我的口袋里,馬上傳來一聲呵斥:
“楊歌,不許驕傲,你要知道,你那100分有60分是我做的,你只做對了40分。其實你是全班最低分,比李世濤還低一分,有什么好驕傲的!”
爸爸的話使我像一只撤了氣的氣球似的蔫了下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爸爸說:“去,買一份最貴的菜——紅燒豬蹄,起碼要比陳雪虎買的貴,憑什么就他整天吃好的,我家楊歌整天吃蘿卜白菜?現在的社會,誰比誰差多少?”
陳雪虎的老爸是個大款,一年有八個月是坐著飛機在天上飛的,去年陳雪虎過生日,他老爸還專程從美國請了兩個老外到中國來給陳雪虎當生日老人,唱生日歌,據說單單那一天花的錢就不下一萬。我的老爸當然沒有那么多錢,可他的心里又很不平衡,所以事事都希望我超過陳雪虎。
“可我不愛吃紅燒豬蹄,我想吃清燉魚……”我抗議道。
“清燉魚是最貴的嗎?”
“不是。”
“那可不行……要不,你買上三條清燉魚,三條清燉魚加起來總比紅燒豬蹄貴吧?那好,就這么辦。買了魚,故意坐在陳雪虎對面吃,好好地氣一氣他……”
結果那天中午我拼了命吃,都沒吃完三條魚,倒魚的時候被食堂大師傅當場抓住,送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怒火沖天,說我浪費國家糧食,罰我寫檢查。
當然,這份檢查該爸爸寫。晚上回家,爸爸又多了一項任務。
下午,語文老師挨個檢查學生背課文,輪到我時,背的是蘇軾的那首《念奴嬌》。
糟糕的是,那首大江不知東去還是南去的詞,我壓根就沒背過。當我被老師點名站起來時,我將手伸進口袋里,捏了一下爸爸,小聲地說:“爸爸,幫幫我……”
“不行,你自己背。”爸爸嚴厲地說。
“可我不會背。”我咕噥著。
“不會背也得背,年輕人,可不能事事都依賴父母,父母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跟著你吧?”
又是大道理。
“楊歌,你到底會不會背?”老師看我站在座位上發愣,著急地問。
我抓耳撓腮,于是使出了“撒手锏”:“爸爸,我真的不會背,我要出丑了……”
“陳雪虎會背嗎?”
爸爸動心了。
“會,人家背得可利索了。”
“好吧,我教你,第一句: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
“浪淘盡……”
“浪淘盡……”
爸爸背著背著,突然不出聲了,難道爸爸也不會背啦?老師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我,我若無其事地望著天花板,故做思考狀,手卻伸進口袋,去捏爸爸。
這時,口袋里傳來輕微的呼嚕聲,糟糕,爸爸睡著了!他肯定是昨天晚上做老師給我們布置的一大堆作業累壞了。
哎呀,我的老爸,你早不睡晚不睡,偏偏在這個時候睡,不是存心給我難堪嗎?
“卷起什么?”老師逼問我。
我自然是答不出來了,乖乖地挨了老師的一頓訓斥,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悶頭悶腦地在心里責怪老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