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四朗進城賣蜂蜜,回來時買了兩只鹵豬耳朵,沽一葫蘆白酒,鉆進竹林里的窩棚,喝得酩酊大醉倒頭就睡。
他半夜肚子翻江倒海,起來鉆進茅廁方便。在茅廁里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兩個人竊竊私語:“咱倆悄悄過去,一把火燒死那老東西,回去復命。”說的不是本地話,瞿四朗沒聽清,也沒當回事。
突然,“噼噼啪啪”一片炸響,他伸腦袋一看,竹林里火光沖天。瞿四朗高呼:“著火啦,鄉親們,救火呀——”
鄉親們趕來,火勢太猛無法撲滅,大片竹林帶窩棚化作灰燼。幸好十三箱蜜蜂放在遠處溪壩上,不然瞿四朗真就赤條條了。
竹林燒了,窩棚沒了,瞿四朗窩了一肚子火,想起昨天算的命,就想找算命先生算賬!
昨天,他在街頭見個“賽半仙”招牌,一大群人排隊請一個瞎子算命。瞿四朗想他從娘肚子落草至今,沒過一天好日子,就想讓先生算算,后半生有沒有變化。
瞿四朗湊上前,瞎子問他名姓,瞿四朗說姓瞿名四朗。又問生辰八字,瞿四朗說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時。
瞎子掐指一算,結結巴巴問:“這、這、這是你的生辰八字嗎?”
瞿四朗沒好氣地說:“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瞎子嚇得跪地磕頭:“小人瞎了眼,死罪、死罪!”
瞿四朗大眼瞪小眼,說:“你玩啥鬼名堂,我一個放蜂子的,哪當得起磕頭大拜呀?”
瞎子一驚:“啥,你是放蜂子的?”瞿四朗說是窮得叮當響的放蜂人!
瞎子自言自語:“莫非我算錯了?”再掐一遍,又伸手摸瞿四朗的骨相,笑道:“原來一身狗骨,怪不得操此賤業!”說完,又摸瞿四朗的頭,搖頭說:“不對呀,這是龍頭。狗骨配龍頭,不是王爺便是侯,咋會放蜂?莫非時運沒到……”瞎子算完,錢都不收,收攤走了。
聽這一番言語,瞿四朗明白了:自己是個貴人命,目前還沒得志,將來定有好日子!他心頭大喜,又買酒又買肉的回去享受。
好日子沒過上,倒被一把火燒了窩棚,他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瞿四朗恨那瞎子亂嚼舌頭,怒沖沖跑到街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瞎子。他肚子又一陣絞痛,想是昨天豬耳朵不干凈,急忙鉆進路邊一個廁所。
他剛提褲子出來,“嘩啦啦”一陣響,廁墻倒塌揚起一陣灰塵。瞿四朗驚得合不攏嘴,遲出來半刻他就埋在廁所里了。
瞿四朗四下里一望,見兩個大漢慌忙奔跑。不用說,廁所的墻是他倆推的!
瞿四朗想不通,那兩人推墻干嗎?走了幾步,猛然想起昨晚聽到兩個人說的話,對照今天情景,瞿四朗心里“咯噔”一下——這兩人肯定是謀殺他的!可自己一個窮放蜂的,一沒錢財,二沒得罪誰,是哪個要下毒手呢?
應天知府在后衙陪小妾逗鳥,聽堂上鼓響三聲,衙役們大喊“威武——”知府急換官衣上堂,只見一窮老漢跪在堂下喊“冤枉”。
知府一拍驚堂木,喝問老漢家住哪里,姓甚名誰,有何冤枉?
老漢說他叫瞿四朗,家住應天鄉下,以放蜂為業,今年五十六歲,一生謹小慎微從不惹事,昨晚到今天被兩人放火、推墻謀害,兩次僥幸逃生。求老爺做主,查出兇手保我性命……
知府聽清原由,又好氣又好笑。一個窮放蜂的,一沒家財,二沒惹惱哪個,誰無聊到去謀殺他呀?肯定是老家伙腦子不正常,遇到兩次意外,就以為有人謀害,跑到衙門來胡說八道!
知府正要喝令衙役把瞿四朗轟出去,突然來了一隊御林軍,把府衙團團圍住,一個錦衣衛軍官帶兵沖了進來。
知府忙下堂迎接,軍官對他耳語幾句。知府嚇得全身發抖,沖著衙役們結結巴巴說:“快,快把這個逆賊捆起來,交給錦衣衛帶到宮里——”
衙役立即將瞿四朗捆成個粽子,交給錦衣衛。錦衣衛將他帶進皇宮關進天牢,四面重兵看守,如臨大敵。
瞿四朗糊里糊涂,心想這回必死無疑,不知自己犯了啥滔天大罪,讓皇上如此興師動眾?他正在哭哭啼啼,忽聽一聲呼喊:“萬歲駕到——”
牢里的兵卒跪地叩拜,高呼:“恭迎萬歲、娘娘、丞相——”
瞿四朗嚇一大跳,只見黃龍傘下,走來一位高大魁梧的漢子,正是當朝皇帝朱洪武。那位慈眉善目的婦人是賢后馬娘娘,那個氣宇軒昂的文官,自然是丞相劉伯溫了。
朱皇帝來到牢外,大喝:“把御犯給我押來——”
瞿四朗早已嚇得進氣少,出氣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朱皇帝問:“你叫什么名字?”
瞿四朗說:“小民瞿四朗。”
朱皇帝怒道:“你好大狗膽,敢跟朕同名!”原來他小名朱四郎,風陽話朱、瞿同音,四郎、四朗含混不清。
瞿四朗嚇得磕頭如搗蒜,大叫皇上饒命,小民這名字是五十六年前,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子起的。小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起個跟皇上一樣的名字呀!
朱皇帝問他生辰八字和骨相,瞿四朗又說出“四個庚辰”和那日瞎子說的“狗骨配龍頭”的話。朱皇帝更惱火,大喝:“大膽逆賊,你不但跟朕同名、同生辰八字還同骨相,真是狗膽包天!”
原來,朱皇帝也是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時所生。當年也有一個算命先生算出他極貴之命,當場向他磕頭。那時,朱皇帝還沒發跡,說我窮得要飯哪是貴人,先生算錯了。先生不信又摸他身骨,說他狗骨配龍頭,不是王爺就是侯……
前日,朱皇帝微服私訪,見那個算命攤前人多,擠過去瞧熱鬧,恰好站在瞿凹朗身后,瞎子跟瞿四朗說的那一番話,朱皇帝都聽到了。
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生性多疑的朱皇帝,生怕這個跟他同名同生辰同骨相的人,興風作浪奪他的皇位,為防患于未然,就派兩個侍衛去暗殺。
偏偏瞿四朗命大,兩次僥幸逃脫,朱皇帝疑心這人跟他一樣是條真龍,命大于天,更是下了決心除掉此人。他正準備出兵捉拿,瞿四朗卻自投羅網,跑到應天府告狀。朱皇帝派錦衣衛甕中捉鱉,拿到深宮要午時問斬。
幸虧劉丞相愛民心切,知道皇上要殺一個無罪百姓,便告訴了馬娘娘。馬娘娘稟皇上說亂殺無罪百姓,天下人心不服,勸皇上召丞相同審此人,再論罪不遲!她暗約劉伯溫見機搭救,這才引出御審瞿四朗的場面。
見瞿四朗的樣子,朱皇帝也曉得這是個成不了事的庸人,但為防萬一,他還是要殺之除隱患。
劉伯溫親審瞿四朗,聽說他養了十三箱蜜蜂時,松了口氣說還真是個真命王!
朱皇帝急問是個什么真命王?
劉伯溫笑說:“皇上,他是個真命蜂王!”
朱皇帝一愣,劉伯溫說皇上掌管十三省人民,他掌管十三箱蜂民;皇上有人民萬萬千千,他有蜂民千千萬萬,不是真王又是什么?
這一說,朱皇帝也笑了起來。劉伯溫又說,這個人雖跟皇上同名同生辰八字同骨相,但他八字卻被那十三箱蜜蜂所限,根本威脅不到皇上!此乃天意,無故殺他恐招天怒啊!
馬娘娘趁熱打鐵,說:“皇上,這人既然跟您同名同八字同骨相,冥冥中定與皇上有什么關系,殺他對皇上不利啊!”
朱皇帝仔細一想覺得有理,有點不敢殺瞿四朗了。
劉伯溫出主意,叫皇上下旨,封這人做個蜂子王,由官府奉養,令他終生養十三箱蜜蜂以順天意。
朱皇帝考慮再三,覺得此法最妥,就放了瞿四朗,封他為蜂子王結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