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盒出自湖南長沙古玩店,打有文物商店火漆,幾經轉折,最終入藏懷蓮齋。
此方小盒涉及三位知名人物——齊白石老師一代名士王闿運(湘綺)、陳衡恪(師曾)、楊昭儁(潛庵)。由于王湘綺是1916年過世的,而陳師曾是1913年進京,所以此盒為此期間所刻。又買來《湘綺府君年譜》一書細查,發現王湘綺期間在民國甲寅年(1914)以83歲高齡因“袁總統府書促府君北行”,在北京待了整整八個月,故推斷此盒應贈于1914年。所以此盒為陳師曾早期畫銅的作品,這與此盒尺寸、銅制、高度也相符,是清末剛轉到民國初期的制式。
楊昭雋,字潛庵,湖南湘潭人。精鑒別,富收藏。入民國久居北京,民國初曾任總統府秘書,與陳師曾、齊白石友善,善篆隸,楷書學六朝造像。丁巳年(1917)五月,白石老人避亂到北京,搬到西磚胡同法源寺廟內,和楊潛庵同住。居法源寺時,為同住寺中的老鄉楊昭雋(潛庵)刻了一大批印,《齊白石印影》收錄了這些印。
從以下一方印與一幅畫可以看出楊與陳之間的友誼:
1916年1月1日,陳師曾為楊昭儁刻“近陶居”白文印。款題:潛庵居長沙妙高峰下,近陶恒公祠,因為制此印。丙辰元日師曾記。同年也為楊潛庵刻“凈樂宦”朱文印。
王闿運(1833-1916),字壬甫,號湘綺,學者稱湘綺先生,王闿運執掌船山書院近20年,所住樓為湘綺樓,故人稱“王湘綺”。原籍湘潭,生于長沙。王湘綺為一代名士,好帝王學,曾入曾國藩幕府,曾任清史館館長,因齊白石拜其為師而成地方名流。史稱,王闿運少時家貧苦讀,有大志,后來終于學貫經史,成績斐然,成為一代經學宗師。王闿運于咸豐時中舉人。太平天國時,提出湘軍回師武漢、沿江東下,直取江陵之策,被曾國藩采納,并由此見重于曾氏。公元1859年,王闿運受聘為軍機大臣肅順的家庭教師,后來又入曾國藩幕府,但不久就辭職返歸故里,隱居不仕,潛心學術研究。后王氏又相繼受聘為成都尊經書院、長沙思賢講舍主講、衡州船山書院山長、江西大學堂總教習。清朝末年,官翰林院檢討加侍講銜,民國初年,出任中華民國國史館兼參政之職。
王闿運之學兼包九流而歸于經學,宗“春秋公羊”之說,被譽為“一代經師”;詩文亦稱天下第一,門生弟子遍布天下。其著作非常豐富,有《春秋公羊何氏箋》《古今文尚書箋》《湘軍志》《湘綺樓日記》《湘綺樓詩文集》等數十種。
王闿運二十幾歲即享名文壇。同時交游者不乏名公大臣。為文倡漢魏,為詩主漢魏六朝,治學兼今古文,弟子遍湘蜀,聲名之大,遍及全國。為人詼諧豪邁、風流自賞,又好為大言,自許霸才,因而其奇聞逸事流傳甚多。民國的很多野史、筆記中都記載了他的一些逸事,關于王闿運的民間傳說也特別多。這些傳說及筆記大都記述到王闿運性格的豪邁詼諧、風流自賞、狂妄自傲,讀來甚有趣味。然而王闿運性格中還有斤斤于禮、平易謙和的一面,卻少有人道及。一個人的性格往往是多方面的,作為一個傳統的中國士人,他的性格除了先天特性和環境影響外,還有其自身的人格理想的反映。
王闿運于民國五年去世,當時總統黎元洪親作神道碑文,湖南、四川等省均致公祭之文,可見當年享譽之盛。我們從師曾年譜中可以找到:清光緒十六年(1890)庚寅,陳師曾在湖南長沙與著名書畫家胡沁園、王湘綺相識,常以書畫請教。論輩分王湘綺與陳師曾祖父陳寶箴相同。
麓山寺觀音閣,有兩棵號稱六朝時植的羅漢松,郁郁青青,“雙株對峙,如門如關”,唐代劉長卿到長沙,不但瞻仰了河東太平街的賈誼故居,還在麓山寺看望了六朝松,并寫下“松老問誰栽”的句子。不過六朝松在乾隆年間被大風拔去一株,后來又補植一株,依然保留麓山寺“雙松如關”的故事。一般記載就此打止。其實,麓山寺觀音閣前的六朝松,后來又遭厄運,據記載,光緒初年,麓山寺觀音閣前又有一株六朝松摧于冰雪。王湘綺等人感于此,紛紛寫詩,被摧折的六朝松受到了當時社會的關注。王詩如下:
麓山寺六朝松折后作歌
群山陰陰連道林,一株旁立氣蕭森。
無心與眾斗高古,自愛蕭閑云岫深。
游人但訝色蒼怪,水經湘志無年代。
晉寺重興宋及梁,六朝電逝山如黛。
岱華猶無三代松,此松兼恥愛秦封。
屈作南朝一名品,冷冷灑灑生清風。
自唐及明少題詠,僻生山峽幽人性。
近來唐羅始知敬,百年游屐破苔徑。
誰知貞性不好名,楚風始盛天下驚。
空山偃蹇慣岑寂,安能時聽世俗評。
從來千年飽霜雪,去年微凍糾技折。
亦如老聃去流沙,非仙非死憑人說。
世中俗人不見松,猶道山光云氣同。
寄言知者莫嘆息,君不見許由巢父無人說。
王湘綺的詩感于六朝松因冰雪被摧而引發社會強烈的反響,其中“誰知貞性不好名,楚風始盛天下驚。空山偃騫慣岑寂,安能時聽世俗評?”既寫松也抒寫自己懷抱。
據傳昔日麓山寺中在民國時期還曾懸掛名人所作的六朝松被雪災壓折詩及六朝松冰雪圖。不過,因為古人的記載不完整,民國時期,有人就光緒初年凍折的六朝松到底是六朝時一直留存的古松還是乾隆年間補植的羅漢松展開討論。多數人一廂情愿地“希望”被凍折的是乾隆年間補植之松,希望六朝松依然栽種在觀音閣前。麓山寺的六朝松不知是否還在,好在楊昭儁、陳衡恪贈給王湘綺的墨盒還真真切切地展現在讀者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