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嵌在湘江邊上的文物明珠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浯溪摩崖石刻，地處湖南祁陽縣城浯溪路祁陽大橋南端湘江之濱，她三峰崛起，怪石嶙岣，水繞山環，峰巒擁翠，集中保存了唐、宋、元、明、清至民國歷代名人的詩詞書畫摩崖石刻505方，其中尤以世稱“摩崖三絕”的《大唐中興頌》碑名揚中外。如此博大精深文化內涵的千年勝境，恰似鑲嵌在湘江邊上一顆璀璨的文物明珠，正在重吐古香，煥發異彩。

千年勝跡元結始創

浯溪原為無名小溪，唐代宗廣德元年(763)，詩人元結(719－772)，字次山，河南魯山人，出任道州刺史，舟過祁陽，“愛其勝異，遂家溪畔”。又“因自愛之故”自創新意，以“吾”，從“氵”，從“山”，從“廣”，命溪曰“浯溪”，山曰“峿臺”，建庼(有四壁的亭)日“庼”，合稱“三吾”，并撰“浯溪”、“峿臺”、“吾庼”三篇銘文，請篆書家季康、瞿令問、袁滋，分別以“玉箸”、“懸針”、“鐘鼎”三種篆體，書刻于溪畔三處——如龜、如獅、如龕的天然石壁上。唐大歷六年(771)夏六月，元結還將他十年前、即上元二年(761)秋八月、“安史之亂”基本平定、時任荊南節度判官領兵鎮守九江所撰的雄文《大唐中興頌》，請志同道合、交往深厚的好友大書法家顏真卿來浯溪合議，增補最后兩韻定稿，以大字正楷舉筆書丹摩刻于峿臺崖壁，因文章、書法、摩崖之石都很絕妙，世稱“摩崖三絕”，聞名遐邇。自此，歷代名人紛至沓來，覽勝留題刻石，啟開了浯溪摩崖石刻的巨幕。唐代開其端，宋代定其規模，明、清石刻揚其波浪，遂成“詩山”、“畫山”、“文字山”的千年勝境。

元結“三吾”的命名，立意非凡。清撫湘使者吳大激《峿臺銘》評：“園林之美，豪富所私；山川之勝，天下公之。公者千古，私者一時，大賢已往，民有去思：思其居處，思其文詞。次山私之，誰日不宜?”這里的“次山私之”，實為天下萬姓之“公”。因“吾”為代詞，人皆得而吾之，非次山為然，故“誰日不宜?”元結為創建這“天下公之”的“山川之勝”和華夏文化的繼承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摩崖三絕 中外名揚

錄《大唐中興頌》碑文：

大唐中興頌有序

尚書水部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荊南節度判官元結撰

金紫光祿大夫、前行撫州刺史、上柱國魯郡開國公顏真卿書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陷洛陽；明年，陷長安。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靈武。明年，皇帝移軍鳳翔，其年復兩京，上皇還京師。于戲!前代帝王，有盛德大業者，必見于歌頌。若今歌頌大業，刻之金石，非老于文學，其誰宜為?頌日：

噫嘻前朝，孽臣奸驕，為昏為妖；邊將騁兵，毒亂國經，群生失寧。

大駕南巡，百僚竄身，奉賊稱臣。天將昌唐，翳睨我皇，匹馬北方。

獨立一呼，千麾萬旗，戎卒前驅。我師其東，儲皇撫戎，蕩攘群兇。

復復指期，曾不逾時，有國無之。事有至難，宗廟再安，二圣重歡。

地辟天開，蠲除襖災，瑞慶大來。兇徒逆侍，涵濡天休，死生堪羞。

功勞位尊，忠烈名存，澤流子孫。盛德之興，山高日異，萬福是膺。

能令大君，聲容沄沄，不在斯文?湘江東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齊；

可磨可鐫，刊此重焉，何千萬年!

上元二年秋八月撰大歷六年夏六月刻

此頌刻在晤臺崖壁，碑面高3.1米，寬3.2米，直行，自左至右書刻，共21行，332字，字徑15厘米。因元結的文、顏真卿的字、浯溪摩崖之石都很絕妙，世稱“摩崖三絕”。

說“文絕”。作者元結是唐代古文運動即文學革新有力的先行者，又是平定“安史之亂”的中興功臣，此頌是元結有代表性的、為人傳誦又是本人得意的作品，可以說是他文學革新的典范之作。“序”不用駢文，而用散文寫，詞語樸素、明暢，僅用45個字，就把長達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亂”始末、經過，交待得清清楚楚。“頌”是韻文。大破陳規，大膽革新。不用偶句，不限四句一韻，而是四字一句，三句一韻。不追求平仄相錯，不講究對仗，不飾詞藻，不用典故。全頌十五韻，共分五層：首層三韻，敘“安史之亂”的因果；次層四韻，敘平亂、中興經過；三層二韻，贊唐中興；四層二韻，褒貶忠奸；末層四韻，敘作頌刻石的動機和目的。每層韻數多少不齊，全用平韻到底，充分顯示歌頌的莊重嚴肅、高昂張揚，正聲、正氣，獨具特色。頌文以史為鑒，端嚴正氣。即以“安史之亂”為借鑒，嘆玄宗重色昏庸，恨孽臣奸驕毒亂，贊肅宗盛德之興，喜群生萬福是膺，表元、顏忠肝義膽，鑒華夏中興永昌，可傳千古，可壽名山。明解縉《鏡石詩》贊：“水洗浯溪鏡石臺，漁舟花草映江開；不如元結中興頌，照見千秋事去來。”清同治元年，永州太守楊翰重修“三絕堂”時，在《大唐中興頌》碑兩旁，集“中興頌”的顏體字，撰刻了一副大方石柱楹聯：“地辟天開，其文獨立；山高水大，此石不磨。”他綜合歷代對頌文的評價作出如此定論，好有氣派!這就是“文”絕。

說“字絕”。顏真卿是唐代書法革新的首倡者，他主張“復北碑之法，革行楷之俗”，正式確立了唐法，與“二王”法度共同構建了中國書法藝術兩種不同的風格基調。而唐法的最后定型即是顏真卿所創立的“顏體”，其書一改“二王”書風的飄逸秀美，以雍容偉壯、雄渾樸厚、氣勢磅礴的盛唐氣象而開一代新風。《大唐中興頌》就充分顯示了顏字的特點。碑是楷書，卻用了篆隸的筆法，即行筆用篆法，中鋒，一橫一豎，剛勁有力，力透紙背，能扛巨鼎；出筆用隸法，藏鋒，撇、捺、勾、勒，力送筆外，能挽千鈞。字形方嚴正大，結構緊密，簡架端正，筆畫平直，氣勢壯闊，韻味渾厚。無弱筆，無危勢；看不厭，比不倒。

碑中簡體、異體、古體字不少，更體現了顏氏書法革新的勇氣。全幅332字，自創簡體字11個，除了調節筆畫的疏密，追求同形字的多變，如“國”“萬”“兇”等字都有多種寫法，還創造出特定的意境，更添頌文的氣勢。如“戎卒前驅”的“驅”右旁寫成“丘”，意在戎馬依山丘挺進，所向無敵，立意非凡。至于書寫行順，一反自右至左的常規為自左至右，實是舉臂書丹上石，免擋視線為求方便的新創舉。

“中興頌”碑，全篇布局充實茂密而又開闊雄壯，字里行間洋溢著長風忽起、巨浪翻滾的氣勢，字大撐格，正面視人，表現出作者戎馬疆場的情懷。標題、序、頌，分段提行，精心設計，擺布恰當。文中遇“天”“皇”字樣，空格抬頭，以表敬意，更得到自然透氣之妙趣，有增章法之完美。如此巨幅杰作，標志著大將軍胸懷之博大、技藝之高超、功力之非凡。

“字如其人”。顏真卿以忠義大節極古今之“正”著于史冊，明陶晉儀評顏氏：“罵賊而死，唯其忠貫白日，故精神見于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誠然，顏書《大唐中興頌》，流動而又剛健的運筆、秀麗而又圓潤的點畫、落落大方而又平整堅實的結構，形成質樸雄強的氣勢，有如一曲剛勁有力的正氣之歌，顯示出作者“立朝正色，剛而有禮”的風度，實令人百看不厭，余味無窮而又感慨萬千!

此摩崖是顏真卿63歲所書，實為顏體最成熟、顏氏生平最得意的唯一巨幅杰作，堪稱顏氏翰墨之高峰，唐以后歷代書家無不為之傾倒。宋黃庭堅《書摩崖碑后》詩：“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鬢成絲(遺憾相見太晚)”。元郝徑《陵川集》評：“書至于顏魯公，魯公之書又至于‘中興頌’，故為書家規矩準繩之大匠……而森森如劍戟，有不可犯之色。”又《書摩崖碑后》贊：“矧于超出二王筆，冠冕百代書家師。”明董其昌詩：“幾回吹律寒谷春，幾度看碑陳跡新。”清何紹基詩：“歸舟十次經浯溪，兩番手拓中興碑。”清葉觀國詩：“李唐碑版如云垂，浯溪片石尤瑰奇，魯公遺墨此第一，評家自審非謬欺。”尤以清錢邦芑詩：“豐碑讀一過，百拜不能休!”最為感人。的確，顏真卿的字。是“摩崖三絕”最具魔力的一絕。

說“石絕”。在浯溪注入湘江的匯口處，臨江壁立的最高石峰叫峿臺，宋詩人楊萬里《浯溪賦》說它：“下則深潭無底而正黑，上則危石對立而欲落，飛鳥過之不敢立足。”元結在頌文末尾也說：“湘江東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齊。可磨可鐫，刊此頌焉，何千萬年!”這高、大、陡、險的天然巨石正是摩崖刻石所在，多絕妙啊!

對此“摩崖三絕”《大唐中興頌》，明代永州通判曹來旬也綜合歷代評價作了如此定論：“元頌云煙靄，顏書金玉輝，山川無秀麗，天下看來稀!”

書法寶庫，文學殿堂

浯溪現存石刻505方，其中唐17方、宋116方、元5方、明84方、清92方、民國9方、時代不明的182方，全刻在自然崖壁上，最高的榜書30米，字徑2，3米；最低的小字碑，在溪畔崖腳，字徑不足1厘米。這505方石刻，從書體看，有篆侶方、隸12方、楷274方、行187方、草7方、異體6方、“符篆”1方，風格多樣。其作者薈萃了唐以來的歷代名家：如唐代有“顏體”的創始人顏真卿，篆書家李陽冰、季康、瞿令問、袁滋，還有呂洞賓的異體“壽”字碑；宋代有“黃體”的創始人黃庭堅，寫“黃體”的陳從古、李若虛，有“米體”的創始人米芾，還有寫“顏體”的柳拱辰、柳應辰，寫“魏體”的鄒浩、曾煥、趙彥槁，寫“隸書”的沈紳等；元、明、清三代繼承各體的名家也不少：元有郝徑、楊維禎；明有董其昌、沈周、曹來句、楊芳；清有許宗魯、王宸、瞿中溶、錢南園、何紹基、楊翰、吳大瀓、周志勛等，均各擅其美。

浯溪真可算是罕見的書法石刻寶庫，在中國可以說北有“西安碑林”，南有“浯溪摩崖石刻”，二者各有其特色。

從石刻內容看，以詩詞為主，賦、銘、序、頌、題記、聯語齊備，其作者歷代各有名家代表，可謂百花爭艷。如唐有開中唐詩面目的“五言長城”劉長卿，古文運動家皇甫浞，神童詩人鄭谷，以及李諒、王邕等；宋有“江西詩派”首領黃庭堅，還有潘大臨、陳與義、汪藻，“永嘉四靈”首領徐照，“江湖派”詞人戴復古，“豪放派”詞人張孝祥，“婉約派”詞人李清照、秦觀，“田園詩派”范成大、楊萬里，理學家張栻、吳做。其他如臧辛伯、吳潛、夏倪、邢恕、易祓、張未、王安中、王炎、王叔瞻、趙汝當、楊冀等都是名家；元有楊維禎、郝經、宋渤、姚黻；明有唐王缶、茅瑞征、解縉及晚明愛國詩人顧炎武、王夫之、張同敞及周用、楊廉、顧磷、王錫爵等；清有“神韻派”創始人王士禎、喬萊，“浙派”的湯右曾、曹貞吉、蔣景祁，“摹古派”的許虬，“明詩派”的胡天游，“宋詩派”的阮元、程恩澤、祁嵩藻，“性靈派”的袁枚，“格調派”的朱琦，“太白派”的張九鉞等等，真是詩派如云，大將如林。歷代來游者除了文學藝術家，還有文臣、武將，也有著名佛徒、道人、陰陽生。如宋代武將狄青，道家白玉蟾、洪惠，明代探險家徐霞客都游過浯溪。在清代還有越南國大使阮輝瑩、阮登弟、裴文禊、王有光、鄭懷德也都在浯溪留有詩刻。據統計：浯溪現存石刻內容有：頌3篇、序1篇、銘12篇、賦2篇、記6篇、詩詞225首、聯5幅、榜書39幅，刻石題名175人；未存石刻已收錄原文的有：序5篇、銘2篇、記28篇、賦6篇、詩詞281首，題名3人。如此，浯溪又稱得上是璀璨的文學藝術殿堂，浯溪石刻更可說是刻在石頭上的歷史檔案，世稱“詩山”“畫山”“文字山”并非過譽。

浙江紹興蘭亭，以王羲之書《蘭亭序》而名天下，湖南祁陽浯溪以顏真卿書《大唐中興頌》而揚寰宇，兩地各以名家佳構及風景宜人而媲美。浯溪尤以遍境是碑，且碑刻詩翰，歷代名家輩出，流派紛呈。千百年來，無代不詩，無代不書，無石不刻，誠神州少有。唯此為盛，確實是祖國優秀文化長河中一泓清泉，迤邐而來，折射出我們民族渴望中興強盛的偉大精神。在文明昌盛的今天，她更以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內涵、與時俱進的時代風貌，重新煥發更加絢麗的光彩而享譽海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