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3歲了鄒老漢才頭一次見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兒子回鄉(xiāng)探親,迢迢千里帶了孫子,目的也就是讓鄒老漢在有生之年,能親眼看看后輩人。
孫子健康活潑,70歲的鄒老漢自然視若珍寶。
晚飯后,鄒老漢背著孫子到打麥場上乘涼。
云淡風(fēng)輕,一月如鉤。鄒老漢企圖測試孫子的智力,自設(shè)題目考孫子:
“天上明晃晃的那個物件是啥呀?”
“是月亮。”
“月亮像啥呀?”
“像……像媽媽的眉毛。”
孫子的媽媽,也就是鄒老漢的兒媳婦,鄒老漢是見過的。當(dāng)時還沒結(jié)婚,兒子帶著她來這大山溝里蜻蜓點水地住過兩天。鄒老漢記得很清楚:兒媳婦的眉頭總是皺著,眉毛根本不像月亮,而像兩條死蠶。
“不對。”鄒老漢寬厚地笑笑,啟發(fā)道,“再想想,月亮是彎彎的。”
“彎彎的……彎彎的,就像爺爺?shù)鸟劚场!?/p>
鄒老漢的背的確是駝了,是彎了。從8歲起就開始背柴、挑擔(dān)、扛石頭,生活的重負在背上壓了幾十年,能不駝嗎?可是,駝背哪一點像月亮?像老絲瓜還差不多。
“不對。”鄒老漢暗自嘆了口氣,誘導(dǎo)說,“月亮是彎彎的,頭是尖尖的。”
“彎彎的,尖尖的……像香蕉!”
香蕉?香蕉是啥物件?鄒老漢在伏牛山肚里活了幾十年,紅薯、核桃、板栗……啥沒見過?哪有香蕉這一說?怕是答不出來,隨口胡謅的。
鄒老漢感到悲哀了,長長嘆出一口氣。他本想孫子會比自己強的。鄒老漢3歲那年,別人問他彎彎的月亮像啥,他一口就答對了:“像鐮刀!”好容易的題兒吧,這娃子咋答不上來哩?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嗨!這娃子,廢了!”
(選自《微型小說三百篇》)
◆賞讀借鑒
這篇小小說的巧妙之處,就在于抓住了“月亮像什么”這個看似普通卻充滿意味的細節(jié),將幾代人之間的差異和沖突表現(xiàn)了出來。具有不同生活背景和經(jīng)歷的人,對同一事物的看法會大不相同。“鄒老漢”在大山溝里辛勞了一輩子,自然會想到“月亮像鐮刀”;而他的孫子則生活在城市,恐怕鐮刀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自然不會把月亮和鐮刀聯(lián)想到一起。由此,我們就看出爺孫兩代人迥異的生活境遇。更為巧妙的是,作者借助孩子的幾個回答,交代出了更多的事件背景,辛辣地諷刺了被父母含辛茹苦養(yǎng)大卻忘記感恩回報的子女們。
(薦評/蘇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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