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勒堂
(上海師范大學 中國傳統思想研究所,上海 200234)
分配正義:歷史、理論與實踐思考
毛勒堂
(上海師范大學 中國傳統思想研究所,上海 200234)
分配正義是基于正義的立場和視角對社會利益分配關系的倫理反思和價值追問,其核心內涵也是隨著社會生產關系的變化而嬗變的,人們對分配正義的理解也存在著不同的學科視野和價值立場。在當代中國,實踐分配正義需遵循三個原則,即滿足基本經濟需求的“平等原則”、按勞分配的“應得原則”和有利于最少受惠者的“差別原則”。同時要警惕“粗陋的共產主義”、“市場原教旨主義”和“權貴資本主義”的分配價值立場。
分配正義;歷史;理論;實踐
誠如正義是對社會生活中有關政治、經濟、法律、道德等領域中的是非、善惡所作的道德評判和價值審視,分配正義乃是人們對經濟生活中有關對利益分配之根據、尺度和原則等問題所展開的哲學檢審和倫理規約,其旨趣在于通過對經濟利益分配過程中對經濟合理性和價值合目的性相統一的追求,捍衛人們的經濟利益,訴求人們的利益和諧,并因此促進社會的幸福。但是,作為倫理觀念和價值原則的分配正義,其在實質上是對人們之間的經濟利益分配關系所表達的理論主張和價值表達,因而分配正義思想及其價值原則的生成和流變之根源則存在于具體的社會物質生產方式和經濟生活中。對此,恩格斯曾有深刻的論述,認為“人們自覺地或不自覺地,歸根到底總是從他們階級地位所依據的實際關系中——從他們進行生產和交換的經濟關系中,獲得自己的倫理觀念”,因此“一切以往的道德論歸根到底都是當時的社會經濟狀況的產物”[1](P434-435)。
正由于分配正義是對一定社會時代的經濟利益分配關系的理論主張和價值表達,因而隨著社會生產方式和人們經濟關系的歷史變遷,分配正義的理論內涵和價值主張也發生相應的變化。譬如,“在最初的亞里士多德的含義上,‘分配正義’指的是確保應該得到回報的人按他們的美德得到利益的原則,尤其是考慮到他們的政治地位”[2](P2)。但是,“現代意義上的‘分配正義’,要求國家保證財產在全社會的分配,以便讓每個人都得到一定程度的物質手段”[2](P5)。因此,從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到現代社會,分配正義的內涵發生了歷史的嬗變。
在古希臘,人們對分配正義問題就已經給予了極大關注,特別是作為古希臘思想集大成者的亞里士多德,對分配正義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思考和闡述。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所謂正義,就是一種所有人由之而做出正義的事情來的品質,使他們成為做正義事情的人。因此,正義是一切德性之大成和整體。同時,視守法與平等為正義的核心內涵。在此基礎上,他把正義區分為“普遍正義”和“特殊正義”,又將“特殊正義”區分為“分配正義”和“矯正正義”。亞里士多德認為,“分配的公正要基于某種配得”[3](P135),“分配的公正在于成比例,不公正則在于違反比例”[3](P136),所以分配正義就是根據美德按比例分配榮譽、政治職務或金錢。由此可見,亞里士多德是從形式上而非從內容上規制分配正義的,美德是分配正義的核心根據。同時,在對分配正義的討論中,亞里士多德最關心的是政治參與度應該如何分配的問題,只是偶爾才把分配正義和分配物資財富聯系起來,更沒有提到國家在公民中組織物質分配的正義要求[2](P26)。在中世紀,亞里士多德的這一分配正義概念為神學家阿奎那所繼承,他也把財富分配與美德結合起來,認為美德是財富分配的根據,在其分配正義理解中并不包含照顧窮人的內涵。在這之后,盡管有格勞秀斯、洛克、休謨、斯密等思想家對分配正義有不同的論述,但也沒有在嚴格的意義上把分配正義與財產分配結合起來加以討論,更沒有現代分配正義概念所內涵的國家要救濟窮人的思想。
伴隨著近代科技的發展,社會財富的增長以及政治上的不斷進步,似乎消除窮人的貧困有了某種現實的可能性,加之近代啟蒙思想逐漸深入人心,社會對窮人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正是在這樣一種存在背景中,誕生了分配正義的現代觀念。正如美國學者賽謬爾·弗萊施哈克爾所指出的那樣:“到了18世紀末,我們開始清楚地看到這樣一種信念,即國家能夠而且應該幫助人們擺脫貧困,沒有人應該貧窮,沒有人需要貧窮。也就是說,分配或者重新分配財富成為政府工作的一部分”[2](P77)。而且,這一觀念隨著法國大革命的發生而在 19 世紀廣為流行起來。在這期間,盧梭、斯密、康德等人的思想極大地幫助了人們對于貧窮、人性、公民平等的認識,也逐漸改變了人們對傳統分配正義觀念的看法,并因此推動了現代正義觀念產生和盛行。
盧梭目睹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人與人之間巨大的貧富差距,以及由此造成的公民政治生活之不平等,于是對資本主義私有制及其造成的不平等狀況展開了尖銳的揭露和批判,提出了人人平等的人道主義價值主張,力圖守護和捍衛公民平等之價值。他的思想激發了人們對窮人命運的關注,如康德所言:“我鄙視一無所知的烏合之眾。盧梭在這方面糾正了我的錯誤,消除了我的盲目偏見,我學會了尊重人”[4](P167)。
而斯密的意義在于他極大地關注窮人的悲慘生活境遇,并呼吁國家以稅收和提供公共福利的方式重新分配財富,他的思想引起了人們廣泛關注貧困對窮人生活所造成的傷害。斯密認為,“有大財產的所在,就是有大不平等的所在。有一個巨富的人,同時至少必有五百個窮人。少數人的富裕,是以多數人的貧乏為前提的”[5](P272),而富人的闊綽,窮人的匱乏會引起社會的矛盾。因此,國家有義務建立并維持公共機關和公共工程,從而便利社會商業,促進人民教育。他指出:“在文明的商業社會,普通人民的教育,恐怕比有身份有財產者的教育,更需要國家的注意”[5](P340),國家要設立廉價的教育兒童的小學校,務使普通勞動者也能負擔得起,使人民容易獲得基本的教育。同時,斯密建議對懶惰與虛榮的富人所使用的奢華的車輛課以更高的稅,以救濟貧民[5](P286)??傊?,斯密改變了人們對窮人的看法,顛覆了那個時代人們對窮人的態度,提升了窮人的尊嚴。這一切幫助了分配正義現代含義的誕生。
在分配正義思想的發展過程中,康德“是第一個明確提出救濟窮人是國家義務而不是個人義務的主要思想家”[2](P94)。他認為,社會是人民的聯合體,因此國家有義務有權利平衡社會利益,尤其要關注“對窮人的救濟”,“根據國家的基本原則,政府有理由并有資格強迫那些富裕的人提供必要的物資,用以維持那些無力獲得生活最必需的資料的人的生活”[6](P157)。由此可以看出,康德與現代分配正義很接近了。但是我們看到,這一主張是基于社會契約的立場而提出的,而且他還沒有明確指出國家救濟窮人是正義的內在要求。
18世紀法國空想社會主義者巴貝夫以盧梭的自然狀態為根據,提出人人具有享受所有成果的要求,將平等財富的自然權利與社會平均財富的要求連接起來。他指出,“這個民族居住著的土地不是個人的私產,而是屬于所有的人的,總之,所有一切東西,一直到各種各樣的手工藝品,都是公有的財產”[7](P86),“憲法必須是全國人民的公共寶庫,人民在那里不但可以取得精神食糧,而且還可以取得身體上需要的食糧”[7](P53)。所以,他認為在分配過程中,要保證每個人可以得到同樣的一份,福利為大家普遍共享。因此,巴貝夫第一個明確提出了正義要求重新分配財富給窮人的主張[2](P104-105)。
盡管在巴貝夫之后分配正義概念進入政治文本,也出現了很多研究財富分配的著作,如英國空想社會主義者湯普遜的《最能促進人類幸福財富分配原理的研究》(1824)、英國經濟學家拉姆賽的《論財富的分配》(1836)、美國政治經濟學家克拉克的《財富的分配》(1899),甚至出現過一些把財富的重新分配作為政府主要任務的政治運動。但是,分配正義仍然沒有引起人們普遍足夠的重視,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分配正義”這一詞匯才流行起來[2](P111-112),羅爾斯從哲學的角度思考分配正義的努力則對此產生了積極的影響。羅爾斯通過批判吸收功利主義的精華,并進一步概括以洛克、盧梭、康德為代表的契約論基礎上,提出了“公平的正義”理論。在他的正義論中,正義的對象是社會的基本結構即用來分配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劃分由社會合作產生的利益和負擔的主要制度,因此,利益分配在其正義論中具有重要的位置。而在財富分配方面,他提出了“合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之分配主張,其中暗含對最少受惠者的偏愛,并表達了盡力通過某種補償或再分配使一個社會的全體成員處于一種平等的地位的愿望,認為國家有義務通過對社會財富的合理分配,以便人們不僅能獲得基本的生存需要,而且通過“差別原則”縮小人們之間巨大的財富差距,從而逐漸實現人們事實上的平等。如此可見,從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到當代的羅爾斯,分配正義的內涵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現代社會普遍存在的分配不公及其帶來的貧富懸殊、社會貧困、人心失衡和利益沖突等社會存在難題,使得人們對社會財富分配的合理性問題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并強烈表達了對分配正義的價值訴求。然而,人們在對分配正義的理解和運用策略方面,往往存有不同的學科視閾和利益立場。例如,羅爾斯從“作為公平的正義”理論出發,認為那種使社會中最窮者的福利最大化的收入和財富分配才是正義的。而諾齊克則立足極端自由主義的立場,舉起“持有正義”的大旗直接對抗羅爾斯的分配正義論,聲稱一種分配是否正義,在根本上有賴于它是如何發生的,“如果每一個人對該分配中所擁有的持有都是有資格的,那么一種分配就是正義的”[8](P181),并批評羅爾斯的分配正義論存在“模式化”、“非歷史性”等缺陷。社群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沃爾澤則認為,不存在適用于所有分配的單一標準,分配正義所關注的是社會的善,分配是否具有正義性,在根本上取決于被分配的善之社會意義,因為“所有分配公平與否是與利益攸關的物品的社會意義相關的”[9](P9)。而阿馬蒂亞·森則在反思功利主義分配正義論的基礎上,提出了既突出個體內在能力又關注主體間權利平等的“能力平等的分配正義論”,從而將經濟分配問題提升到對人的尊嚴和價值的高度上加以審視,為分配正義的求解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考維度。事實上,分配正義的觀點及其論爭遠不止上述。而現代社會關于分配正義的話語言說中,經濟學和倫理形而上學的闡釋路向最具典型。
在現代社會中,所謂經濟學,就是關于“發財致富”的科學。在這樣的經濟學視域中,“經濟”與工具理性、物質主義、功利主義本質地聯系在一起,且經濟及其效率成為萬物的尺度和合法性根據。在這樣的視野中,分配正義的價值基礎和意義訴求則狹隘地屈服于對經濟效率的注解,經濟效率構成了分配正義的真理。至于分配正義的超經濟意義、超效率價值的人文維度就被忽視乃至清除了,從而呈現了經濟學分配正義觀的價值貧困和意義脫落。
或許是對上述現代主流經濟學分配正義觀的直接反動,或許是出于人類生命中所特有的形而上追求本性,在現代市場社會中,訴諸于倫理形而上學立場的分配正義話語也不斷顯現。倫理形而上學的分配正義論從先驗的人性論預設出發,以抽象人道主義作為自己的理論分析基礎,通過形式邏輯抽象地演繹出人人平等的理論主張和價值訴求,由此要求社會財富分配上的“平均主義”、“人人均等”。倫理形而上學的分配正義主張由于一方面對現代社會中廣泛存在的分配不公現實具有某種性質的反動或批判功效,另一方面也滿足了人類千百年來形成的匿藏于內心深處的平等情欲,因而獲得了人們的同情和聲援。然而,“僅僅因為個人是人類中的一個成員還不能賦予他絕對平等地分享社會利益的權利”[10](P359)。財富分配是具有堅實的形而下性質,必須以實實在在的物質財富為基礎的。自階級社會以來,由于物質財富的有限性和稀缺性,由于財富源于人們的艱辛勞動,因此“人人均等”的財富分配和享用主張具有某種性質的浪漫色彩和空幻性質,因而不具有現實性。對此,加爾布雷思曾正確地指出:“好社會不追求收入均等。收入均等既不符合人性,也不符合現代經濟體制的特點和刺激原則。”[11](P50)。因此,在收入和財富分配問題上,不能從抽象的人格平等出發,得出人人均等分享社會財富的分配理論主張,更不能采取均等的社會財富分配制度安排。
如此可見,在分配正義問題上,現代主流經濟學試圖只根據效率方面來規定分配的合理性,而忽視分配問題上的價值追問,倫理學形而上學則無視分配的效率基礎而抽象地集中于對形而上的倫理正義思考,二者都存在明顯的局限性。因此,在筆者看來,在對分配正義的批判性求解中,經濟哲學的眼光和視角是一個更好的進路。確立分配正義的經濟哲學視域,有助于我們辯證地思考有關分配正義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從而切實地求解現實分配難題。
經濟哲學,是在經濟學和哲學結合而產生的跨學科交叉學科,旨在通過經濟學家和哲學家的聯盟,借助經濟學和哲學的學科優勢,對經濟生活世界中遭遇的關乎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重大現實經濟問題進行綜合研究和立體透視,承載起對人類自我生存和發展基礎的哲學反思和價值審視。因此,從經濟哲學的維度來看,分配正義不僅具有形而下的經濟學效率之訴求,也包含形而上的倫理正義之擔當,因而是集效率與正義、手段和目的、物質與精神價值于一體的豐富概念。在這樣的理解定向中,分配正義是基于對人類生命尊嚴的價值關切和正義訴求,對社會的財富分配之基礎、根據、原則、過程和結果等所展開的經濟哲學反思和現實批判,以實際地促進財富分配的公平和正義。因此,分配正義蘊含分配尺度上的經濟合理性、分配程序上的社會正當性、分配結果上的合目的性相統一的經濟哲學訴求,它從人的生命尊嚴的維度和自由存在本質的原則高度出發,并基于堅實的經濟生活世界基礎而展開的理性反思和價值審視,在經濟合理性和人的價值合目的性之辯證張力中,彰顯財富的人學本質,為社會經濟財富及其分配提供可靠的價值基礎和實踐方向。在經濟哲學的分配正義理解中,財富的均等分配不符合正義的價值追求,因為它缺少效率保證而使人們落入貧窮的命運。誠如有學者指出:“如果我們在談論道德和立法問題時假作清高地輕視財富這類問題,那就是徒作空談,不務實際,也就是使社會在受苦受難之外又蒙受了偽善或無知的侮辱”[12](P21)。同樣,財富的兩極分化也不符合分配正義的價值旨趣,因為它使一部分人的享樂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違背了生產財富的唯一合理目的,即給那些生產財富的人們增加幸福,使社會陷入無限的對峙和尖銳的沖突中。因此,分配正義既是對平均主義的超越,也是對分配不公的矯正。當然,分配正義是一個歷史的范疇,其具體原則和現實的措施會隨著社會歷史的變遷而發生相應的變化。
分配正義是財富分配生活中的首要價值,旨在彰顯分配的人學立場。但是,對于分配正義價值的訴求,不能僅停留在理論層面的檢討,更重要的是要深入實踐層面,促進分配正義價值的實踐和現實化。而在對分配正義價值的實踐思考中,需結合具體的物質財富基礎和民族文化心理等因素。而在當代中國,實踐分配正義,需要我們在財富分配中堅持以下基本原則[13](P26-27):
首先,基本經濟需求平等原則?;窘洕枨笫且粋€人在社會中為了維持生存而必需的最低需求,它是維護人的基本生存權的最后防線,若喪失了這一底線,就會嚴重損害到人的存在尊嚴乃至生命的存續。因此,我們必須深刻地意識到,“對個人自由最徹底的剝奪莫過于一貧如洗;對個人自由最大的損害莫過于囊中羞澀”[11](P3)。因此,分配正義主張:對于人類基本經濟需求滿足方面應進行平等的分配,基本經濟需求的平等優先于其他一切分配標準。我們只有將滿足人們的基本經濟需求作為一項人權而加以確立,方能從根本上推動建設一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國家。
其次,按勞動(貢獻)分配的“應得”原則。古羅馬法學家烏爾庇安認為,正義乃是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東西的永恒不變的意志,而西塞羅則認為正義是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的東西的人類精神[14](P264)。既然正義意味著“得當所得”,那么分配正義也意味著分配需要遵守“應得”的正義原則。所以,分配正義并不贊成對社會所有財富采取人人均等的分配原則,其原因在于社會財富并非如甘露自天而降,而是需要人們的艱辛勞動,人類若停止勞動或社會財富增長處于停滯狀態,那么社會就很可能會重新陷入貧困而衰敗不堪。在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按勞動和貢獻分配的原則,不僅有助于維護勞動者的主體地位,激發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和創造性,從而保證財富生產的動力后盾和效率機制,而且有利于從制度和道德層面徹底否定不勞而獲、貪污腐敗、壓榨百姓的邪惡勾當,為守護社會公心、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提供道德支撐和制度約束。
再次,有利于最少受惠者的“差別原則”(difference principle)。由于人們之間在先天稟賦上存在的差異和后天社會機遇方面的不平衡性,使得客觀上導致人們在社會財富的占有上存在不平等現象。這一點在今天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人們普遍接受的。問題在于,如果說社會財富的分配不平等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何種程度上這種不平等是被允許的?對此,羅爾斯提出了“差別原則”,認為如果不平等是不可避免的,那么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安排:有利于社會之最不利成員的最大利益[15](P70)。因此,“差別原則”,是指社會的經濟和財富分配雖然無法做得到完全平等,但它必須合乎每個人的利益,尤其是要合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安顒e原則”表明,效率原則本身并不能擔當起正義的價值理想,社會有更多的責任和義務關注弱勢群體,對他們給予更多的人道關注和分配傾斜,從而縮減人們之間的現實不平等狀況。
同時,在當前的財富分配問題上要警惕以下三種極端的觀點:
其一,是“粗陋的共產主義”。這種觀點認為社會不平等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從而要求絕對平均主義,試圖使人人都成為私有者,并且通過均分私有財產來反對個別私有財產,其本質特征在于:對財富的嫉妒和貪欲,對財富的平均欲望。所以,正如馬克思所批評的那樣,“粗陋的共產主義不過是充分體現了這種嫉妒和這種從想象的最低限度出發的平均主義”,因而它是“對整個文化和文明的世界的抽象否定,向貧窮的、需求不高的人……的非自然的簡單狀態的倒退”[16](P184)。對此,我們要有足夠的理性自覺。
其二,是“市場原教旨主義”。這是古典自由主義經濟學關于“市場萬能論”的樣式,它迷信“資本邏輯”,聲稱在完全競爭條件下,包括財富分配在內的所有經濟生活能夠通過市場中介得到合理的調節和配置,認為無限止的自由市場競爭能夠實現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的自發協調,市場競爭能夠實現公平分配,不需要政府和社會的干預,從而將人的命運完全交由市場裁定。然而,由于人們在進入市場時的起點不公平、市場信息的不對稱、市場的負外部性效應、人的有限理性等因素,市場存在失靈的危險,難以自發地實現分配正義。因此,對于“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分配主張也要保持足夠的警惕。
其三,是“權貴資本主義”。權貴資本主義(Crony capitalism),是指那種借助手中的權力,并與資本合謀,謀取壟斷地位,從而霸占和攫取社會財富的一種社會關系存在形式。按照經濟學家吳敬璉的說法,權貴資本主義就是官僚資本主義,而且現在越來越嚴重。權貴資本主義采取不正當的手段獲取大量的社會財富,不僅剝奪了廣大勞動者的勞動成果,而且對于那些憑借自己的勤勞和智慧創造社會財富的人民大眾是一種信心打擊,從而深刻地影響了人們的生產積極性和創造力,同時誘發瓦解社會公平正義的邪惡力量。因此,我們要有足夠的思想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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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ce in Distribution:A Historical,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Reflection
MAO Le-tang
(Institut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Thinking,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Distributive justice is an ethical reflection and value questioning about the social benefits distribution in view of justice.However,the core meaning of distributive justice in history is not static but changes with the social relations of production and historical evolution.Today,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distributive justice,there are different disciplines vision and value of the position.In contemporary China,the practice of distributive justice must follow the three principles:the"equality principle"of meet basic economic needs of,The principle of distribution according to work,the“difference principle”of conducive to the beneficiaries at least.At the same time to be alert Crude communism,Market fundamentalism and Crony capitalism.
Justic in distribution;history;theory;practice
F036
A
1000-2529(2011)06-0111-04
2011-08-18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經濟哲學視野下的資本邏輯與經濟正義研究”(11BZX013);教育部社科規劃項目“資本邏輯與經濟正義”(10YJA720024);上海市教委重點學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j50407)
毛勒堂(1970-),男,云南紅河人,上海師范大學中國傳統思想研究所教授,哲學博士。
(責任編校:文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