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愛很重要……

月滿天心

一

晚上，李欣吃了飯。連碗也沒收拾，就趴在電腦前忙碌起來——耳麥插著，全神貫注聽講座。劉亮本來吃完了飯是窩在沙發(fā)里看報紙的，見李欣沒有洗碗的意思，只好嘆一口氣，站起來將碗碟收攏，賭著氣洗碗，把碗弄得稀里嘩啦的，可惜李欣聽不見。

如今科技這么發(fā)達(dá)，網(wǎng)上講座非常多，李欣是個十分上進(jìn)的人，幾乎是一有時間就抽空學(xué)習(xí)。結(jié)婚這幾年來，她陸續(xù)拿到了駕照、高級會計師資格證、營養(yǎng)師資格證……如今，她又在孜孜不倦地學(xué)習(xí)德語，說是公司里平常接觸的德國客戶比較多。

劉亮洗著碗，越洗越覺得心里煩亂，看看時間，已經(jīng)快8點鐘了，不由得著急晚上的約會。李欣每天吃完飯不是學(xué)習(xí)就是看書，洗碗、洗衣服的活兒都扔給他。憑什么啊?就算他工作輕松，可是，他到底是個大男人啊!

越想越氣，索性將剩下的碗碟扔在那兒，回頭三兩步?jīng)_過去，將李欣耳朵上的麥扯下來，大聲說：“一天到晚都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有你這樣的家庭主婦么?”

李欣沒有怒，也沒打算吵，而是先將屏幕上的講座暫停，才笑嘻嘻地說：“老公，疼疼老婆嘛，再有一個禮拜這個課程我就聽完了。到時候，洗碗、擦地、洗衣服。所有家務(wù)我全包，外帶給老公色情按摩，好不好?……”劉亮最受不了李欣這個樣子，甜膩膩的。正在這時，客廳里的電話叮鈴鈴響起來，李欣對劉亮扮一個鬼臉：“老公，這份家務(wù)我來做。”說完，噔噔噔跑到客廳去接電話。

劉亮的氣消了一點兒，說實話，他不是反對李欣學(xué)習(xí)，他只是在這長長久久的婚姻生活中，有些厭倦了。

李欣電話接得很短：“請問你找誰?”之后便是長久的沉默。劉亮心里突然咯噔一聲：糟糕，難道這個電話是微微打來的?

李欣放下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對劉亮解釋：“是個女人的聲音，只是喂了一聲就掛斷了。好奇怪，也許是打錯了吧。”然后她繞開劉亮，又一次坐在了電腦前，突然又回頭，對劉亮說，“今天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領(lǐng)導(dǎo)覺得我的綜合素質(zhì)好，所以，我升職了，工資提了兩個檔。下個月，咱們可以換掉那臺舊空調(diào)了。”

劉亮沒太緩過勁兒來，愣愣地傻站在那兒。

二

劉亮和李欣的愛情順風(fēng)順?biāo)．?dāng)年，他失戀、她大齡，就湊到了一起。兩個人過日子，吃青菜也是情趣，看夕陽也無限美好。可惜，“有情飲水飽”的青春時光一轉(zhuǎn)眼就飛跑了，他們成了城市中最平淡的一對夫妻。5年相守，歲月難免出現(xiàn)褶皺，青菜無味了，夕陽也不復(fù)美好了。

劉亮的工作清閑，沒事兒就喜歡玩，沒什么上進(jìn)心。李欣就不同了，她出身于農(nóng)村，自己一路刻苦、一路勤奮考上來的，如今進(jìn)了合資公司、成了家，變成了地地道道的城市人，可是她骨子里的不安全因素一直在作怪，總是想要抓緊時間學(xué)點兒什么。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李欣開始了近乎瘋狂的學(xué)習(xí)充電。考營養(yǎng)師的時候，她每天躲在廚房里搭配各種食材，給兩個人做好吃的。那段時間。每天下班的時候，劉亮一進(jìn)門，就能看到廚房的鏤空門內(nèi)，李欣系著圍裙，一條剪影映在窗欞上，夕陽打進(jìn)來，溫和恬淡的煙火味道，一下子就沖進(jìn)了劉亮的心。

可是，劉亮沒有辦法專心去看那個身影了，此時，微微已經(jīng)從大洋彼岸回來了，帶著他的初戀記憶，帶著他多少年的牽掛。而且。微微失了戀。

三

周末，劉亮早早起床，穿戴整齊，車鑰匙拿在手里。穿衣鏡中，30歲出頭的男人，很是倜儻風(fēng)流。心滿意足拉開門，一只腳才邁出去，李欣的聲音在后邊響起：“大周末的，你打扮整齊要出去做什么?”

劉亮嚇了一跳，沒提防李欣會這么早醒來，只好搪塞說：“去單位加個班，今天有個會要開。”想了想又補(bǔ)充，“本來是下周一的會，可是領(lǐng)導(dǎo)要出差，就提前到周末了，真是討厭。”然后逃也似的出了門。

為此，劉亮中午特地繞到單位，用單位的座機(jī)電話給李欣打了一個電話，問了一點兒瑣碎的小事。李欣并沒有問什么。

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之后，李欣一直很遲鈍，好像并沒有對劉亮產(chǎn)生什么疑問。劉亮卻嚇了一跳，無論如何，他現(xiàn)在還沒有準(zhǔn)備將微微的事情擺在李欣面前。劉亮去找了微微一次，責(zé)問她不該向家里打電話。微微也很委屈，說約了他，他不出現(xiàn)，手機(jī)又關(guān)機(jī)，就只好打家里電話，誰知道是那個女人接的。

微微一直將李欣稱做“那個女人”，覺得她是個“侵占者”。

想當(dāng)年，微微執(zhí)意離開的時候，劉亮是真像被剜了心一樣的疼。為此，他還很沖動地割過腕，后來李欣伏在他懷里，撫摸著那條疤問是怎么弄的，劉亮沒敢說實話，就撒謊說是小時候趁大人不在玩水果刀的后果。不是怕李欣計較，是微微在心里的位置太重了，他不敢碰。多少年過去了，依然是疼，17歲到25歲，8年的時光，8年的愛，他全部給了微微。

劉亮一直不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落入了婚外情的俗套，一是因為，他真的動了心、動了情，是愛的，縱然是她負(fù)心，依然是不忍舍棄。二是因為，他一直在堅守原則和底線，不上床。這年頭，哪有不上床的婚外情呢?

四

一個月后，是劉亮母親的60大壽，全家人早就說好了要去大酒店慶賀一下。

提前一個禮拜，李欣就開始給婆婆準(zhǔn)備禮物，今天否定一個，明天想起來一個，每一次都要反復(fù)和劉亮討論，實用不實用、婆婆會不會喜歡什么的……劉亮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微微這幾天居然一反常態(tài)，要他天天陪在她身邊。劉亮知道微微心情不好，他很心疼她，所以，今天買禮物，明天帶她去吃飯、唱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又困又累的，哪里還有心情去聽李欣的瑣事，反正以前這些事也都是李欣決定的，全家人都對她特別滿意。

生日當(dāng)天，妹妹一家還有姨媽一家，再加上劉亮和李欣兩口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圍了一桌子。

李欣挨著婆婆坐，給她切蛋糕。切下一個小小的角兒，婆婆說：“不行。這么一點兒，還要切，今天是我生日!”

李欣答：“不成，生日也不能饞嘴，回頭血糖高上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妹妹在旁邊笑：“全家也就嫂子能管得了我老媽，老媽也就聽嫂子一個人的話，還有我哥也一樣，哼，就聽我嫂子的。”

李欣調(diào)侃：“傻妹妹，你沒聽說過七年之癢嗎?你哥這么帥氣瀟灑的人，工作又好，這要是真癢起來，他還不把我休了，給你娶個年輕漂亮的新嫂子呀!呵呵。”她笑得開心又嬌俏。

妹妹馬上回頭對哥哥說：“這么好的嫂子，你要是敢對不起她，我跟你沒完!你找?guī)讉€，我給你氣跑幾個。”婆婆也附和：“他敢，除非他不要我這個媽!”

大家笑得很開心。

劉亮觀察著大家的臉色，心里慌慌的，弄酒了面前的白酒，嘴上卻嗔怪著妹妹別胡說八道。

大家舉杯，慶賀母親的60大壽，叮當(dāng)有聲，笑語點染。突然，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水紅色長裙的漂亮女孩兒沖進(jìn)來，進(jìn)入了大家的視線。

劉亮先反應(yīng)過來，從里面幾乎是一躍而起，一把拉住女孩兒的胳膊向

門外拉：“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快回去!”

微微抬起頭，很桀驁地笑：“我懷了你的孩子，不來這里。來哪里々”

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世界也靜止了!

那一瞬間，劉亮明白了一個詞兒一恃愛而嬌。他的愛，對微微表露得太過直白。所以，她便無所顧忌地來將他的生活打亂。

一個身影掠過，沖出去——不是微微，是李欣!

五

劉亮找到李欣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了，她站在街心公園的一棵木棉樹下，臉上梨花帶雨。那棵木棉開滿了粉色的花朵，有一朵枯萎了，落在她的肩頭，她也不掃。劉亮忽然心里一疼，他沒想過要傷害她的，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挑明了，如果她堅決，自己到底要不要任人生重新洗牌呢?

心里很是凌亂茫然。到底是初戀的刻骨銘心，還是此刻的溫情平靜呢?

倒是李欣，擦干眼淚，回頭對劉亮說：“你知道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故事吧?他們有過一段很傳奇很美好的愛情，可是后來，到底是厭倦了。司馬相如想休妻再娶，卓文君沒有挽留也沒有乞求，因為當(dāng)愛情遠(yuǎn)去的時候，這些都沒有用。她只是，給他寫了一首詩：皚如山上雪，蛟若云問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止，溝水東西流。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你是想問我的態(tài)度吧，我和卓文君是一樣的，我不會低頭求你，也不會妥協(xié)寬容你出軌。如果你要離開，我們就此別過!”

李欣的眼睛清亮，那是淚水吧。劉亮心里又一疼，沖口而出：“她是騙人的，我雖然瞞著你和她相約了許多次，但是，我從來沒跟她上過床，所以，懷孕的事情是假的——她只是我的初戀女友……”

一著急，就全盤交代了。

他甚至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愛李欣更多一些，還是對微微更留戀一些，或者，一個男人的心目中，真的可以同時存在兩個女人，但是現(xiàn)在，他愿意放棄另一個，保存現(xiàn)在這一個。

他不知道如果選擇微微，自己的人生將面臨什么樣的天翻地覆。也許，老媽真的會不要他了呢!

六

風(fēng)波過后，劉亮嬉皮笑臉問過李欣，司馬相如為什么看到一首詩就回心轉(zhuǎn)意了呢?

李欣笑他傻：“卓文君不但有婚姻之名、感情做底，她還有附加條件啊，才華一在那個時代，一個女人卓越的才華是多么稀有!”

“那豈不是說，我對你的留戀也有附加條件的因素了?你工作好、賺錢多、和我家人的關(guān)系好……”沒說完，劉亮自知又犯了說話不過大腦的毛病，趕緊道歉。李欣卻笑了：“用愛情和自身的附加條件一起來維持婚姻，這樣的婚姻才是最牢固的。”

劉亮一躍而起，直撲電腦：“那我從今天開始不能碌碌無為，我也要給自己儲存點兒附加條件，等你有一天要離開的時候，會舍不得我!”李欣趴在他耳邊：“別急，我肚子里，已經(jīng)又有了一條新的附加條件……”

再后來，李欣在劉亮的空間發(fā)現(xiàn)一句話：“盡管愛很重要，但也別忽略婚姻中那些附加的東西，怎樣讓自己保持魅力、給對方帶來更多更實際的好處、和對方家人的相處……婚姻中的每一條附加條件，都是一根紐帶，將對方和你的日子，緊緊纏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