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借鑒 發展中國社會工作

1991年6月，根據中央安排，我到民政部擔任副部長一職，分管國際合作司、社會福利司、中國社會報、民政部民政管理干部學院。1993年，崔部長離休后，多吉才讓部長又讓我分管區劃司。對我人生來講，中央決定讓我到民政部工作是一個很大的轉折點。大家可能知道我是做翻譯的，有十年的時間給中央領導人當翻譯，我自己形容是懸在半空，像浮塵一樣。文革之后我一直在中央擔任職務，對下面的情況了解得少。到了民政部之后，我開始腳踏實地，從浮在半空中到站在當時還相當貧困的國土上，做了很多具體性的工作，如抗洪、扶貧等。記得我第一次到貴州麻山去調研，去一位農民的家里采訪。當時我問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農民，我說，“您去過貴陽嗎？”他回答說，“別說貴陽，連鎮上我都沒去過。”有人曾開玩笑說：上帝創造世界，好的材料都用在別的地方了，最后剩一把石頭就扔在貴州這個地方了。麻山地區更是沒有一塊完整的耕地，當地百姓生活非常困難。1998年洪災的時候，我下去看，眼看著老百姓為自己房屋被淹而傷心眼淚，這些情景對我有很大的教育意義。我開始深入思考，到底應該如何開展民政工作？后來我去請教中國佛協的主席趙樸老，他是中國近代社會慈善事業的創始人。他對我說，除了政府撥款以外，民間有很大的潛力，而且中國的慈善事業應該扎根于民間。我回來后跟崔部長講，崔部長也很贊同。后來我陪著崔部長再去拜訪趙樸老，并就慈善問題展開了詳細的交談。后來我們就產生了成立一個民間組織的想法，這個組織實際上也是社會工作者組成的，即中華慈善總會。因為定位好、氣勢大、范圍廣，中國慈善總會的成立對于當時的慈善事業起了較大的推動作用。這樣，社會工作者有了工作的空間和立足點，社會工作者協會也做了不少工作。

在這一時期，我們跟香港社會工作者團體、社會福利機構有比較多的合作。香港有很多慈善團體，我去香港訪問的時候參觀了一些慈善團體，這些團體的人員構成主要是社會工作者。印象比較深刻的有東華三院和宣明會。在英國占領香港的時候，很多從內地去香港的老百姓生活無著落，當地有善心的、較富裕的居民就成立了一個收容、幫助內地來的這些老百姓的一個機構，即東華三院。宣明會是西方一個組織在香港設立的分支機構。香港宣明會有其特殊的募捐方法，其募捐方式是助養孩子，一個孩子一個月100美金。但這1200美金并不是給被助養的孩子本人，而是由宣明會集中起來，在一個區域做兩三件對當地來說很重要的事情。對于這個項目，一開始我們遇到了很大的理念上的障礙。首先新華分社就提出了三個問題：一是宣明會比較神秘，而且工作人員都是基督教徒，其是不是一個宗教機構？二是其捐款方式不透明。三是如果其在實施項目過程中，了解中國孩子情況，就間接掌握了我國人口動向。為了消除疑慮，我就派楊團、云南省民政廳的李廳長一行三人，按照宣明會的建議，到中國的鄰國去調研、考察這一項目。通過到緬甸、老撾、柬埔寨等國調研，發現他們跟我們的理念很不一樣。后來我們就跟宣明會逐步接觸，合作漸漸增多。宣明會每年投入大陸的扶貧資金達六七千萬，而且每年都在遞增。

社會工作是無孔不入的。在香港，哪里有需要，社會工作就做到哪里。如在香港，學校里有專職的社會工作者，負責問題孩子的思想工作，在與問題孩子的交往過程中，深入了解其言行、學習成績等，最終幫助問題孩子解決問題。相對來說，我們國內也有政治思想工作者，但學校社工是專業性崗位，應該加強社會工作者職業培訓。在以往人事部的職稱名單中，就沒有社會工作者這一職稱序列，因此社會工作者就沒有其相應的待遇和晉升程序。而在香港，是按照社會工作者的職稱、工齡、工作成績來評定其薪資標準。因此在香港，社會工作者可以與公務員享有同樣的工資水平。這兩年，社會工作者資格認證在民政部的努力下，已經逐步推出，因此社會工作者的職業化發展形勢較好。在實務社會工作領域，香港的社會工作者相當于裁判，如對于問題孩子究竟是應該放在家庭撫養還是放在專門的機構撫養，這是由社會工作者來評估。但是在中國，社會工作者在相當一些群體的認知中，他們只相當于志愿者，這種身份傾向使社會工作者的工作開展受到了很大的制約。而社會經濟的發展急需專業人才，從這個意義上說，要充分發揮社會工作者解決社會問題、協調福利資源、提升人們生活素質的作用。因此，社會工作者、社會工作者協會在中國來說，應該是大有作為、前途無量的。

社會工作者是一個專業化的職業，所以我認為中國社會工作協會的正確名稱應該是中國社會工作者協會。將“者”字去掉后，既偏離了傳統的社會工作者協會的業務，也背離了協會成立的初衷。一個現代化的社會應該是一個“大社會、小政府”結構。如在美國，政府常常是出資來購買社會服務，有的公益團體的預算百分之百是政府補貼。我舉兩個例子。一個是監舍社會工作者，這個崗位是專門做在押犯人工作的社會工作者。其有權經批準進入監獄或者服刑場所，跟服刑人員和嫌疑犯談心、溝通，反映其問題，如身體檢查、放風待遇等，政府對社會工作者崗位的支付是百分之百的。另外一個受虐兒童社會工作者崗位。“青少年社工”負責對受家庭虐待孩子的父母進行勸導，并對孩子進行外展服務。“青少年社工”群體也是政府百分之百支付。

在這里還應該談到一位我的良師益友，方心讓先生。方心讓先生是香港社會工作的發起人，對中國的社會工作事業、社會工作者協會的工作給予了很大的幫助。他提出了幾項創造性的建議。一是建議發行福利彩票，二是建議參加國際勸募協會，三是建議以馬會競技募集福利資源，投入社會再分配。這些建議對我們工作的開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中國的經濟正在突飛猛進地發展。在這種形勢下，社會工作者、社會工作協會的任務更加繁重。首先在經濟體制改革向深度發展的今天，貧富差距有日益拉大的趨勢，從結構上看，外向型經濟正在向內向型經濟轉變，在這樣一個大的轉變趨勢下，社會工作者應該更多介入深化經濟體制改革中化解社會矛盾的工作，應該發揮粘合劑的作用。其次是推動政治體制改革。社會工作協會、社會工作者應該發揮集體智慧，以專業化的方式推動社區公眾參與，推動政治體制改革。三是推動道德重建。社會工作者的基本指向是以社會公德、公義為基礎，當社會缺乏誠信、道德出現墮落的趨勢時，社會工作者應該推動道德重建。

閻明復：1931年出生。遼寧省海城縣人，中共第十三屆中央委員；政協第六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1983年至1985年任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1983年至1989年任第七屆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共中央統戰部部長。1987年在中共十三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十三屆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書記處書記。1988年當選為七屆全國政協副主席。1991年5月至1997年7月 任民政部副部長；1997年8月至2002年任中華慈善總會會長。

閻明復

（1993年－1998年任中國社會工作者協會常務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