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感懷

中國社會工作協會成立二十周年了，我作為初創時的理事，中間升任副會長，迄今仍為專家委員會主任，可謂一個具有二十年會齡的老成員了。回首往事，不勝感慨系之，不知從何談起，我就以散文筆法，擷取點滴感懷，隨心道來，以示紀念。

中國有句老話，叫“吃水不忘挖井人”。協會的挖井人是崔部長和李寶庫副部長。在紀念協會成立二十周年之際，首先要記起的是他們兩位。如果把這二十年比作一場接力賽，跑頭棒的是崔乃夫部長和李寶庫、閻明復副部長，我及王青爭等副會長是接跑第二棒的隊員。相比之下，第一棒起跑好，跑得也順暢，為以后的幾棒打下了良好基礎。第三棒跑得最快，成績突出，為奪取勝利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值得慶賀。我們這棒，雖然也盡力了，但成績平平。如果在協會發展史上還可留下一筆的話，我認為是在閆部長的率領下開創了中國內地與香港社會工作交流合作的大好局面。內地與香港共聯合舉辦過五次社會福利發展研討會，除第一次會議的主題報告是由時任民政部副部長張德江作的以外，從第二次到第四次研討會的三次主題報告均由閻部長所作。他親自參與起草及編排，反復修改，精心加工，使之既切合內地實際，又有前瞻性和導向性，給香港福利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有件事令我感受甚深，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的原總干事是位對內地存有芥蒂的人，閻明復同志同他及同仁在上海的歡迎宴上首次見面，第一句話是“我們一見如故”。一句話就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通過互贈禮品及會下的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談，他們成了好朋友。總干事態度的轉變，使香港同內地的交流合作火起來了，提升了內地社會工作的專業化水平，也為內地培訓了社工隊伍，推動了內地社會工作的專業化、職業化和社會化的發展。在這方面閻部長起了關鍵作用。

這件事也讓我聯想到去臺灣訪問的感懷。1995年10月，中國社工協會同臺灣社會福利事業協進會聯合在臺北舉辦了“海峽兩岸社會工作研討會”，這是大陸社工界首次組團赴臺進行學術研討和專訪。袁方教授任團長，我同王青爭為副團長。我們在臺受到十分友好的款待，這恐怕與閆部長在臺的人脈有關，也與他父輩在國民黨上層的影響有關。當然，深層的因素還在于兩岸有著共同的傳統文化，都有一顆中國心。兩岸雖隔絕多年，但同社工界教授們的相處非常融洽，毫無隔閡感。這次赴臺的意義，友誼的結成、情感的交融、互信的加深、共認的擴大，大于學術的交流。我也感受到社工界的朋友們很富人情味，多為情境中人，易于溝通和結交。我也頓悟到辦成一件事，在講原則的條件下，80%的因素在于人際關系。

在打開同港臺交流的局面后，協會也擴大了對外交流的渠道。這里我只講一件事，1994年5月由我率團參加了在斯里拉卡召開的世界社工聯大會。內容就不細說了，有件令我感動的事。在步入會議大廳走廊的顯要處，我看到了由中國援建的刻印字牌，一股暖流油然而生。當會議開幕時，先由主持人點名，當點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我團10人起立，著裝嚴整，全場報以熱烈掌聲，其持續時間和強度超過其他52個國家，令我們感到自豪。

這并不表明我國的社會工作有什么成就，而是我們國家的國際地位在上升，影響也在增大。說實話我們國內的社工水平在國際上處于低位，影響甚微，同崛起的大國地位很不協調。會期選國際聯會正副主席根本沒有中國內地的提名人選，就連亞太地區的候選人大陸也排不上位。精通英語是一個起碼的條件，這一條我們就不具備。我們除一名翻譯懂英語外，其余9人都不懂英語，在國際交流中我這個團長每句話都要靠翻譯，實感不便和尷尬。縱觀國內社工界，通英語的為數甚少，年輕一代還可以，但離精通還相距很遠，在國際交往中，英語不過關是一大障礙，這一點我深有體會。而港臺的同仁，說英語不成問題。

回眸二十年，我做的事很有限，能對得起良心的，是我主編了兩部書：《中國社會工作百科全書》和《中國社會工作發展報告藍皮書》。這是集體的成果，我作為主編確也流了血汗。雖微不足道，也引以自慰，僅此而已。

關于今后的謀略，我未深思，只表幾點淺見：

首先，建立有本土特色的社會工作價值體系。現代社會工作是從西方引進的，帶有西方的文化特色，但要在中國生根必須同本土的實際相結合。傳統文化是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根，而價值觀是一個民族和國家的魂。東西方文化有差別，也有相近或相通的一面，是可以融合提煉，為我所用的。我從東西文化的比較分析中，作過一個不成熟的概括，即中國文化的上線是“仁”，底線是“恥”，核心是“和”。西方文化的上線是“自由”，底線是“守法”，核心是“個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是和諧、仁愛、民本、自強、孝道，短處是缺乏民主和科學。西方文化的精華是自由、平等、人權、民主、科學，短處是缺乏整體意識和孝道。這些都是相比較而言的，不是絕對的非此即彼，許多方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善于取長補短，精華融合，建立既有不分國界的普適價值，又有本土傳統文化基因的社會工作價值體系，并在這一基礎上確立社會工作倫理守則。這件事說說容易，做起來相當難的。希望有人去研究和探索，做好這一根本性建設。

其次，充分發揮社會工作團體在創新社會管理中的積極作用。社會管理是以政府為主導，整合社會多方面力量綜合協調治理的一項巨大復雜的系統工程。社工協會作為社會團體在社會管理中的定位和作用是一個明確的問題。其定位只能是一個協同的角色，其作用我認為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反映訴求，化解矛盾和提供服務。現在我國正處于一個矛盾凸顯期，化解社會矛盾是社會管理中的重中之重。社會團體在這方面有其自身的優勢。社會工作的理念及方法，在化解社會矛盾方面比那種居高臨下的說教及強迫性的行政命令，其效果要好得多。化解矛盾方法很重要，但方法不是萬能的，需要建立全面的長效機制和配套措施。協會的作用是有限的，不能要求過高、過寬，辦好力所能及的事就可以了。

最后，抓實抓好社會服務。協會正在拓展實務，提供有針對、有成效的社會服務，應堅持不懈，搞好試點，逐步擴大覆蓋面，用事實說話，不搞形式主義及擺花架子。

社會工作是項萬歲事業，正如馬克思所言：“雖不顯赫一時，但將永遠存在”。衷心祝愿社會工作萬古長青，社工協會經久不衰，在平淡中顯真情，在平凡中見偉大！

陳良瑾：1935年1月生于內蒙古，漢族，曾任民政部社會福利與社會進步研究所（現為民政部政策研究中心）所長，中國社會工作者協會副會長。現任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專家委員會委員主任。先后出版八本書：主編《中國社會工作百科全書》等四本，專著《現代領導新觀念》等四本。1987年評為教授，從1992年起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陳良瑾

（1993年－1998年任中國社會工作者協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