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水袖
1
單晨有只黑色皮包。表皮已經磨破了,還舍不得扔。
單晨還有件宜爾爽的內衣,領口都穿得發黃,怎么洗都洗不出來,我要扔,也被他嚴厲制止。
我知道這些舊物都是他身上的雷點,一不小心,就能踩中一個。因為,那是他前女友心然買的,哪怕把他本人扔了,這些東西也得留著。
他們分手五年了。確切地說,是心然嫁了人,五年前她出了一場車禍,傷好后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厘米,然后就要和單晨分手,說不想讓他娶個跛子,會被別人笑的。
就在單晨想要挽回的時候,心然和一個大她10歲的鰥夫電光火石地結了婚。
認識我時,單晨好像已經從那段傷痛故事里走出來了,怎么看都是個陽光型的男人——熱愛競技型運動、美食、旅游,也熱愛抒情小說。
我們共同貸款買了房,還買了車,扯結婚證的日子刻意選在9月9日,意喻天長地久。關于心然的故事,我聽別人說了一點兒,沒往心里去,都是成年人,誰沒點兒舊故事呢?
單晨不準我扔他的舊內衣和破包,我并沒有生氣。不扔就不扔,反正它們被放在儲藏柜里,落滿了灰塵。
可是這一天,我打掃儲藏室的時候,發現那只包和那件內衣不見了。起初心里還竊喜了一下,以為是單晨終于自己把它們丟掉了。可等我回到臥室,鬼使神差地打開衣柜時,赫然發現那只包就掛在顯眼的位置,而內衣,則與單晨平時常穿的內衣混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單晨上班的時候,我目送他的背影。他身上背著的,正是那只破了的包,想必外套里,也必定穿著那件領口發了黃的內衣吧!
我始終沒有質問他的勇氣。因為我還沒有想好要怎么質問,不過是一個包、一件衣服而已,我何必要和一些舊物過不去,換言之,我何必要和一個已經分手五年,而且跛了腿的前女友過不去。
可是,我很難過。
2
直覺告訴我,最近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才觸動了單晨那段本來已經打算塵封的記憶。
發生了什么事呢?他們之間又有交集了嗎?這天,逮著一個機會,我登錄了單晨的QQ。我當然知道他的QQ密碼,就是他的生日。他曾經在我面前無數次地用這個密碼登錄他的QQ。他說這就叫“信任”。我從未辜負過他的信任,但這天,我做了這件平日的自己絕對不恥去做的事。
單晨的QQ上都是些公司同事以及一些親戚朋友,我幾乎也都認識跟了解個七七八八。
沒有異常,我略有些安慰。然后,點開了他的QQ郵箱。很顯然,單晨對郵件管理得很勤,因為里面沒有未讀郵件。然后,我就在其中一封他看過的郵件里,看見了心然的名字,那兩個字像火一樣,瞬間灼疼了我的眼睛。
信是單晨的一個大學同學寫的,他是單晨與心然之間的介紹人。
信中說,心然離婚了,因為那個大她10歲的鰥夫,其實并不太珍惜她。信中還說,她想見單晨一面。如果單晨不愿意,就算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電腦前坐了多久。
下午,單晨打電話回來,說公司加班,要晚點兒回家。我用虛弱但不容置疑的聲音說:“我病了,一天沒吃東西,你能不能不要加班?”
然后單晨就回來了,對這個男人,我還是有一點篤定的,除非把心橫著長,否則他不可能把生病的我獨自留在家里。
我并沒有完全撒謊,因為真的一天沒吃東西,但卻一點也不餓。強烈地想要抓住什么的念頭牢牢地控制著我,我要讓單晨留在身邊,不管他是加班,還是約會。
我知道這很傻,可是我目前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種傻一直持續了兩周,因為這兩周,我持續裝病,就連有一天晚上單晨說老總在酒吧喝了酒,讓他去幫忙開車時,我都悍然阻止,說:“你要敢出這個門,從此就不要回來了!”
那晚,單晨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我,他說:“我娶你的時候,可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你的溫柔體貼、通情達理都到哪里去了?”
我也盯著他,冷冷地說:“心然倒是溫柔體貼、通情達理,可惜你并沒有娶她。”
在陷入冷戰之前,我干脆豁了出去,當著單晨的面,登錄他的郵箱,翻出那封提到心然的信,然后問單晨:“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見她?還是已經見過了?”
3
這晚我們都沒睡著。躺在一米八大床的兩邊,中間隔著空空的距離,單晨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他說:“小時候我媽叫我擰開一個玻璃罐頭瓶,我把勁兒使猛了,竟把瓶子從瓶身中間擰開,瓶子破了,在我的虎口處劃了一條3厘米的口子,那個疤直到現在還在。”
他說:“這么多年來,每當我撫摸虎口上那條傷疤時。就會想起當年擰開瓶身那一剎那的感覺,很疼。”
我想我懂了他在說什么。
停頓一下,單晨又說:“你知道當心然向我提出分手時,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什么嗎々”
我說:“還能怎么想?當然是傷心欲絕了。”
單晨沉默片刻,說:“你錯了。”
他說:“其實心然的擔心不無理由,我是處女座,完美主義者。娶一個跛了腿的媳婦,不僅別人會為我感到惋惜,我自己也會為自己遺撼的。所以當她提出分手時,我的內心,其實偷偷地滑過一絲如釋重負。
“這幾年來。每當想起那絲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的心都會像當年擰破瓶身的一剎那,很疼。特別是最近,我得知她嫁給那個鰥夫后,其實過得并不好。”
然后單展轉過臉來,在幽暗的燈光下看著我,“現在你知道了,我并不是人們以為的那樣癡情,我很卑鄙對不對?”
他說:“如果當初心然自私一點。執意嫁了我。至少就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單晨的坦誠出乎我的意料,而在此刻,我卻覺得自己比他更難堪。
因為有些秘密,還是讓它爛在心里比較好。
4
心然是個干凈清爽的女子,雖然快要三十,可是束著馬尾,穿剪裁利落的裙子,如果不是走路微跛,她看上去。真是無限美好。
我有些理解了單晨,我要是他。負了這樣的女子,也會心生愧疚和憐憫。
我沒有告訴過單晨,我跟蹤心然一周了,從她的家,再到她日常愛去的超市、商場,以及幼教中心。
她是幼教中心的一名音樂老師,每周只上三天的課,因此非常空閑。
于是。她利用空閑時間接許多私活來做,我親眼看著她拖著微有不便的腿,四處發傳單,我從她身邊經過,她也發了一張給我,上面寫著“幼兒鋼琴、美術,手把手教學,兼全天托管。”
她很辛苦。看我認真閱讀傳單,便與我熱情攀談。
那天我十分卑鄙地以一個4歲孩子母親的身份,與心然相談甚歡。她的話題始終繞著她的專業,以期博得我對她職業素質的信任,可恥的我,卻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別的方向上引,比如她的婚姻、她的理想。
我說:“這么辛苦,不如找個男人嫁掉。”
心然笑笑不說話。
我又說:“我有個同事人不錯,要不給你們介紹介紹々”
后來這樣的話又說了好幾次。每次心然都是笑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