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崩解的家庭下,理應悲愴的人生,卻因為有了這些不一樣的“非血緣父母”,縫補了碎裂的親情,在最無情的變故時刻,得到些許的溫暖。
是老爸,也是老媽
阿骨,38歲,公務員。臺灣新竹
19歲的小豆頂著一頭剛理完的龐克發型,他的“老爸”阿骨跟在后頭念他:“看到我都快要吐血了,你現在是搖滾辣妹啊?”語氣有些責備,又有些“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 他們的父子情緣至今也不過4年,小豆的生父遠在高雄,4年前小豆的母親過世,小豆便投靠了生父的好友阿骨,言談中,他稱生父為“那個爸爸”,反倒是沒有血緣的阿骨成了“把拔”。
小豆說:“一開始,我是恨那個爸爸的。”他的生父早年染了毒癮,老婆受不了便帶著小豆逃到新竹。小豆小學畢業后,父親戒了毒,也在南部做了頗具規模的生意,此時媽媽卻憂郁癥纏身,曾數度自殺,還是初中生的小豆,每天出門前得把各種銳器收好。
事情最后還是發生了,高一那年,小豆放學回家發現母親割腕上吊,“我覺得是那個爸爸害我失去媽媽的。”生父不放心他一個人在新竹獨居,便要阿骨常去看他,阿骨則勸小豆要原諒生父,“他(生父)也內疚,只是傳統大男人,不懂得表達。偶爾回新竹,到家已經半夜了,還會打開寶寶房間問說要不要幫忙整理房間,半夜耶,寶寶氣死了,其實他爸只是找借口想跟他聊天而已。”小豆說,生父只會給錢打發他,阿骨則說:“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怎么進入你的世界。有一天,你一定會原諒他的。”
小豆在學校的家長聯絡欄寫的也是阿骨的名字和電話,“有次,半夜2點我接到警察電話,說寶寶醉倒在路邊,我馬上叫了出租車接他,他才十幾歲就跟人學酗酒,還在車上一直吐,我心想下車一定要賞他幾個耳光。”結果,下車時,小豆捉住阿骨的手臂把臉頰塞了過去:“把拔,對不起,我想媽媽……”那一刻。阿骨心軟了。
“我聽了也心酸啊,他就一整夜抱著我的手睡。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是他爸,也是他媽了。”有了阿骨的陪伴,小豆從此沒再爛醉。母親過世那年,小豆整年放空,書也不念了,阿骨每天下班就盯著他的功課,擔心他不吃早餐,凌晨5點就起床做早餐。
兒子最近考上臺北的大學。要離開新竹了,阿骨比誰都高興,嘴上不說,但他也比誰都在乎兒子要離家了。他們每周末出門吃飯、逛街,每到百貨公司、大賣場,就自拍合照,“做個紀念吧,以后不見得有這么多的機會在一起了。”
阿骨會擔心小豆離他愈來愈遠嗎?“我們沒有血緣,以后怎樣更難說,我只是希望他記得,在他人生最混亂的那幾年,有個‘把拔’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度過,這樣就夠了。”
小豆其實不太清楚,阿骨跟他母親一樣也有憂郁癥,“有了兒子后,很少發病了,我也不想讓他擔心。”對他有什么期望嗎?他沉默了一陣,才說:“我希望他快樂。”
我不能笑
曾素珠,47歲,教師助理,臺灣新北市萬里
算命的對曾素珠說,她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十多年前某天,她回家發現先生帶著兩個讀小學的兒子走了,原來他幾個月前中了六合彩在市區買了透天厝,還有新的女人,只留下了離婚協議要她簽名。2個兒子其實離她不遠,但她偶爾去學校看看他們,生活完全變成自己一個人,“那陣子我不敢回家,一回家就是看到空蕩蕩的餐廳。”離婚后5年她認識了男友,男友的弟弟為了躲債人間蒸發好幾年,再出現時是人在高雄受傷被送到社會機構安置,帶著一對兒女,太太跑了。
曾素珠心甘情愿去高雄帶回這對還在讀小一、小二的姐弟,怎料4年后,姐弟回老家過完春節,跟她說:“阿伯生小孩了。”原來每周見面一次的男友突然很少聯絡,不但偷偷結婚還生了兒子,曾素珠完全被蒙在鼓里。“那陣子很氣,我要他來接小孩,他不來,我常對這兩個小孩亂罵、發脾氣……但是,他們就是不走。”
原本家境就不太寬裕的曾素珠,為了養這兩個小孩。成了月光族,“想到他們要到寄養家庭,再重新適應,我也舍不得,畢竟也有感情了。”曾素珠拿出舊相簿,滿滿4本,她卻只替自己照了6張照片,“他們之前過得不好都沒拍照片,對生活沒什么記憶,現在跟著我,拍一些照片,將來他們可以看,“才不會忘記,我不重要,我不必照啦。”
問兩姊弟想媽媽嗎?弟弟說:“我們有阿姆(伯母)了。”因為糖尿病住在贍養院的父親,這幾年也每況愈下,先是失明,現在則是意識混亂,無法認人了;弟弟說他們去看爸爸,就只是削個蘋果給他吃,然后就沒話說了,于是,這個沒血緣的阿姆成了唯一的依靠。
然而,血緣這件事又很巧妙,“我很喜歡聽兩個姐弟在餐桌上跟我講學校發生的事,他們還會講笑話,但我都不敢笑,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怕太常笑,表現得太親呢,會管不住他們。”
不過,感情是沒辦法藏的,“母親節他們畫卡片給我,送我康乃馨,我還是很開心地笑了。”這兩個小孩總有一天要離開這里,“除非考上公立的高中,他們勉強可以留下來,私立的話,我付不出學費。”姐弟功課稍稍跟不上,她便送去補習,姐姐說,她是班上少數有能力去補習的學生。有天,曾素珠發現弟弟爬樓梯會喘,便帶他去馬偕醫院健康檢查,發現體重過重,而且還有高膽固醇等血液循環問題,她不僅帶他定期復診,還送去學跆拳道。
對他們有什么期待嗎?“希望他們以后賺大錢,還能記得我這個阿姆。”她的表情像是沉醉在兒女功成名就的夢想里。
(編輯 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