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6月23日,筆者在完成了金太陽示范工程安徽省內的調研工作后,特意走進了位于鳳陽縣東部的小崗村。
改革第一村
車子自然而然地駛近了小崗村,鄉間的道路并不寬闊,但車很少,所以很通暢。與所有的鄉村一樣,小崗村周圍圍繞著耕種了千百年的農田,而又有所不同的是,關于“大包干”字樣的宣傳牌不時映入眼簾,又一閃而過。
進入村子,沈浩紀念館首先出現在面前。這是一個二層樓的建筑,第一眼看上去并無特別之處,但“沈浩紀念館”的牌匾卻揭示了其特別的時代意義。
由于是上午10點鐘,參觀的人似乎并不多,門前只停了一輛旅游大巴。但走進去,一樓的房間內,卻坐滿了游客,大家正在觀看有關沈浩的紀錄片,熒幕上沈浩的言行仿佛真真切切就在我們的身邊,令人感觸萬分,但在場沒有一人小聲耳語。
門口旁,是登記處,一個穿工作服的小伙子在負責登記。經過登記后,方可進入,但無需查驗證件,參觀者自我填報即可,大致分姓名、單位、聯系方式和人數。幾位正在登記的參觀者特意問道:“不用買門票嗎?”小伙子似乎每天要回答很多這樣的疑問,只是很肯定地點了一下頭。提問者先是一愣,隨后一臉贊許。
空閑時,筆者與這位小伙子攀談了兩句。原來他是鳳陽縣旅游公司的,專門在小崗村從事紅色旅游,共有100多名同事在這里。
看來,沈浩生前為小崗村制定的旅游業戰略已經成果初顯。只是他可能沒有想到,現在他自己也成了最主要的被參觀對象之一。
沈浩紀念館斜對面,是一片已經基本封頂的住宅樓。據說,這是沈浩生前為小崗村農民建的居民小區。但現在,并沒有人在施工,樓房外立面裸露著水泥的灰色。
放眼望去,村里的高層建筑只有這一片樓房。如果這片樓房能建成,參觀者或許能找到改革第一村的一種驗證:畢竟,全國幾個第一村哪個不是高樓林立啊!
我們沿著村里的主干道繼續前行。路兩邊,是一排村民自建的房子,大都是二層小樓,雖然外表很樸實,但也展現著農民不同于以往的生活方式。
很快,大包干紀念館就到了。依然不用買門票,依然需要自己登記,參觀者依然不少。
這座紀念館,是在沈浩手中建起的。而今,大包干精神和沈浩精神已經成為小崗村的兩大鮮明標示了。
對面,是一家企業。是沈浩當時引進的。廠房正在建設中,圍墻內還有不少曾經的耕地,上面布滿了自然生長的植物。這里,顯然寄托著改革第一村到發展第一村的渴望。
匆匆走完整個村莊,人們會發現,這個特別的村子,其實和廣大的農村并沒多少區別,改革第一村的榮耀,似乎只意味著30多年前的風云,而現在的小崗村,更像東部發達村上世紀90年代剛剛發展時的情態。
小崗村民們
其實,到小崗村參觀學習,最不能缺少的主體是,小崗村的村民們。
幸運的是,筆者在大包干紀念館右側的一篇梨樹地里,發現了四五位正在鋤地的女村民。她們在烈日下辛勤地勞動著,似乎一點也不引人注目。于是,一輛輛豪華旅游大巴抑或高級小轎車在她們身旁的瀝青路上疾馳而過,然后,把她們拋在身后。
“老鄉們,你們在忙啊!”筆者便有機會和她們交談起來。
她們邊抬起頭,淳樸地笑了下,邊繼續鋤地。接著問:“你是哪的?”
當得知筆者與沈浩一樣,來自財政系統后,才正式開始了交談。其中一位大姐很外向,很主動地“實話實說”。
原來,這片梨樹地以前是他們村民的耕地,后來被公司給占了,就栽了梨樹,她們現在是給公司老板打零工,來鋤草,一天一個人給35元錢。
這位大姐還說,自己家里四口人,老公在外邊打工掙錢,自己的一兒一女還在上學,家里還剩下了4畝多地,忙完自家地里的活了,就到這家公司的梨樹里干活,多少也掙個零花錢。
問她一年收入多少錢,大姐很開心地說,全家一年收入有3萬來塊。不過,她特意補充說,是里外加起來有3萬來塊。言外之意,是在外打工的錢和在村里種地干活的錢加起來算的。
看來,她家的收入相對算不錯的了。另一位年紀長一些的大姐則說,她們家收入沒有這么多,自己和老伴年紀大了,只能在家種種地,看看孫子,剩下的時間也只能像今天這樣找點活干。
他們都說,今年剛收過麥子,由于天旱,比往年少收了一半,有的一畝地只收了一二百斤。
但他們即便說到減收的時候,臉上依然都在笑著,是那種自然而然的笑,是那種自我知足的笑。
這種笑,應該來源于沈浩。
一位在梨樹地旁邊忙活的大哥為我們梳理了沈浩帶給小崗村村民的實實在在的改變。
一是,地變了。以前,他家有10多畝地,建大包干紀念館占了一部分,每畝給的是4000元補償,后來,建居民小區樓,又占了一部分,每畝給的是7000元補償,再后來,引進來的企業占的地多,每畝給的是26000多元的補償。現在,他們家剩下的地不多了,種的糧食夠自己家吃的。
他特意說到,建大包干紀念館和建居民小區樓占的地,給的補償在當時并不算低的。
除了以上占地,村里還成立了公司,流轉土地,比如這塊梨樹地,就流轉給一家公司,每年一畝地給村民八九百元的流轉費。
從他的話語可以分析出,小崗村的土地已經由大包干方式發生了變化:一部分用來辦工業,一部分土地用來發展旅游業,一部分土地用來實施規模化農業,最后剩下的地,基本上成了農民的口糧田。
二是,活變了。以前,主要是種地加外出打工。他說,現在自己的地很少了,耕收用不了多少時間;更主要的是,企業占了地,他們可以到廠里上班;年老的勞動力,也可以到土地流轉的公司打工;有條件的,還可以開農家樂等。
這樣,種地加外出打工就變成了上班加經商,農民就變成了工人和經商者。
三是,收入變了。
他說,收入比原先高了。除去上班和開農家樂不說,就是把地流轉給公司,一年的流轉費也比自己種地收入多一些,還省去了時間,利用這些時間即使再到這些地里幫忙,一個月也有1000元收入呢。
無疑,三種變化,都直接詮釋著沈浩生前提出的小崗村“三步走”戰略:第一步,調整產業結構,發展現代農業。第二步,以“紀念館”帶動旅游業。第三步,著力辦好工業園,實現小崗村跨越發展。
而我們,更能感覺到,小崗村從大包干開始的第二次改變。
雖然,小崗村這種改變處于追趕狀態。
雖然,全國對這種改變都處于摸索狀態。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大包干曾經的行為方式,正在這個發源村漸行漸遠。
掛職者
各界一直對小崗村給予了特別的關注。
于是,沈浩曾走進了小崗村。這是一位人們現在記憶最深刻的上面派來的掛職者。
提起沈浩,上面那幾位正在地里勞作的村民,格外親切:“他看得起我們老百姓,沒把自己當成上面的官,把我們當成一家人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著說,沈浩剛來時,兜里揣著幾包煙,見人就發一支,把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訪了個遍,大家馬上覺得這個上面來的人不一樣!
而用鳳陽縣財政局副局長徐傳保的話來講,沈浩能“與群眾打成一片”。徐傳保曾因工作關系,與沈浩打過多次交道。在徐傳保的記憶中,沈浩特別隨和,到小崗村村民家里,端起茶碗就喝,而不去留意農家的粗茶碗是否洗干凈。
筆者不由得想起自己曾陪某地領導到一貧困農戶慰問時的情景:受寵若驚的主人拿出家里僅存的紅糖,小心翼翼地倒上紅糖水,但一群領導都沒有去碰茶碗,只有那位職務最高的領導把茶碗端到了嘴邊,似乎只抿了一小口。
徐傳保說,老百姓就是通過這些小細節,來判斷上面的官是不是“看得起人”。
無疑,沈浩在小崗村村民的第一印象是:這不是一個上面的官,他是一個把自己平等地當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第二大印象則是,沈浩為老百姓辦事。無論是發展現代農業,以“紀念館”帶動旅游業,還是著力辦好工業園,小崗村村民都正在親身感覺到了。
那位在梨樹地旁邊忙活的大哥說,沈浩也有沒辦到的事,那就是建大包干紀念館時,占了他家的地,當時沈浩說,等旅游發展起來后,再給他家分紅。現在還沒有實現。
頓時,他沉默了,眼圈有些濕潤。他的表情顯然在為沈浩的英年早逝而傷感,而不是為了自己未能領到的分紅。他一點也不怨沈浩。
從村民的評說中,我們似乎可以這樣總結小崗村的沈浩:一,他能把官轉換成民,二,這位作為領路人的民,以個人英雄主義的方式,為老百姓辦了最大限度的事,三,他本人的作用面都集中在小崗村的“物質基礎”上。
因此,小崗村村民們用千百年的好官思維來評價沈浩:他的確是一位難得的好官!
而對于新來的掛職者,小崗村新的書記丁俊,沈浩原來的單位同事,安徽省財政廳監督檢查局副局長,村民們則覺得有些生疏。
“我們到現在只見過他一面!”村民們這樣說。隨后,欲言又止。
碰巧的是,中午在小崗村的一個飯館用餐時,筆者遇見了在鄰桌的丁俊。
由于同為財政人,筆者便將村民對兩位掛職者的親疏感覺直言給丁俊。他似乎并不詫異,坦言道:現在的小崗村,與以往不一樣了,任務特別重,要求特別高,工作不可能只靠他一個人來做#8943;#8943;
這時,旁邊有人插話道:小崗已經走過了個人英雄主義的奮斗階段了!
丁俊對此沒有直接回應。他再次驗證了財政官員的格外嚴謹。
接下來,丁俊自然而然地談起了他的小崗村“工作思路”。
筆者將其用關鍵詞歸納,一是,制度。
丁俊說,他現在正抓小崗村的制度建設,讓小崗村的發展有一整套制度體系。他特意舉例道,比如,小崗村已經開始實施村民民主理財制度了。
二是,組織。
用丁俊的話說,就是組織創新。現在,小崗村兩委已經進行了組織創新,根據工作需要,劃分設立了各自的組織機構,有的負責招商引資,有的負責黨的建設。他還特意舉例道,比如,小崗村已經將黨組織建到了企業里頭。
人們可以從中感覺到兩種變化:一是,小崗村正在形成“現代政府”的組織框架;二是,小崗村的干部們在這種組織框架下,以一個團隊的方式在工作,而不是單個人的自我奉獻。
這時,仍有人插話道:這就像現代企業的模式呀,形成了整個干事的團隊!
丁俊此次直接點頭回應。
三是,群眾。
丁俊說,做好上面兩項工作,最終都是為了人民群眾。我們必須把群眾的利益作為我們工作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而群眾的利益,丁俊更是將其細分為既得利益、現在利益和未來利益。丁俊緩慢并嚴肅地強調說,我們必須維護發展好群眾的既得利益、現在利益和未來利益!
從丁俊的話語中,我們可以發現,小崗村正在進行“上層建筑”的創新:形成一套制度體系,形成一種現代治理組織,形成一個干事為民團隊;并與小崗村的“物質基礎”共進:維護發展好群眾的既得利益、現在利益和未來利益!
相信現在和以后,小崗村的村民們會潛移默化地感受到丁俊的不一樣的親切!
雖然,他們可能依然很少直接看到丁俊本人。
一個小細節似乎預示了未來。與筆者匆匆交談完后,丁俊轉身離開,旁邊還有兩撥上面來的領導需要他去接待,他的司機則留下來和我們用餐。末了,這位年輕的80后小伙子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要了兩個塑料袋,將剩下的兩盤數量不多的土菜打了包。一時,我們有些意外,隨即肅然起立,一起幫忙打包。
看來,這應是他和丁俊今晚的晚飯了。
離開小崗村時,筆者特意來到了小崗村公墓,向沈浩獻花鞠躬,真誠地向英雄致敬,真誠地為未來祈祝。
(文中相關言論未經受訪者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