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
政治學里有一個詞叫“批判性公民”。根據這個理論,隨著一個國家經濟、社會的發展,民眾權利和尊嚴意識的提高,他們會變得越來越饒舌。這些饒舌民眾的基本特點是:大驚小怪、小題大做、不依不饒,一哭二鬧三上吊。什么?法定退休年齡從60歲升到62歲?豈有此理,游行去。燃油稅要漲7毛錢?天理難容,抗議去。政府要砍掉一半的大學生助學金?欺人太甚,扔臭雞蛋去。
羅素說,所謂民主,就是選一個人上去挨罵。
所以,在一個真正的民主社會當政治家,簡直就是活雷鋒。“忘恩負義”的批判性民眾看到的永遠是你做錯了什么,而不是你做對了什么。奧巴馬為刺激經濟,辛辛苦苦減了1000多億美元的稅,結果調查顯示,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美國人意識到他們被減了稅。相比之下,他要給5%的高收入者加稅,火星人都趕來抗議。好萊塢明星朝三暮四那叫風流倜儻,放在政治家身上那叫不要臉;經濟學家沒有預測出經濟危機那叫謹言慎行,放在政治家身上那叫蠢貨;CEO們用股東的錢吃香喝辣那叫商業拓展,政治家哪怕旅行借住富豪朋友的別墅都可以是驚人丑聞。
但同時,正是“批判性公民”的警覺,在推動政府完善公共服務;正是民眾對政府的不信任,把政府改造得越來越值得信任。這也是為什么在民主國家,民眾對政府機構雖然不信任,但這些國家民主制度的質量——無論用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還是清廉腐敗指數,甚至經濟績效來衡量——都穩居前列。換句話說,民眾對政府一定程度的不信任,恰恰是政治健康的表現。(周曉摘自《財經》2010年第24期,本刊有刪節,劉 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