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什么移民

張友紅

移民何以成為問題

中國人歷來安土重遷。雖然背井離鄉的故事不斷上演，但背井離鄉是因為大道不行，或為了躲避戰亂、暴政。所以，“背井離鄉”這個詞語所蘊含的凄婉悲情，本身也是對后世的一種告誡。

今天的移民潮，卻是在中國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背景下出現的，這一點，與歷史迥異。歷史上的背井離鄉更多是一種“盲流”，今天人們移民卻是一種有目的的自由選擇，是為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而努力。

事實上，合法移民并不會構成嚴重的社會問題。相反，合法的自由遷徙，是社會開放的體現。

然而，問題的另一面是，在現代社會的格局中，原本應該是社會支柱的財富和知識精英，紛紛選擇遠走他鄉，一旦潮成，對于移出地社會而言，就是一種災難。他們帶走的，不僅有他們自身數十年發展所累積的知識和財富，更重要的是他們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帶走了這個社會的靈魂，帶走了那種激勵個體奮發向上并努力改造社會的精神。

這三重流失的嚴重化，勢必帶來社會的某種“空心化”現象。如果一個社會的“心”走了，就可能成為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最大的問題。但是，如果不能在制度上和執行層面上改善內部生存發展環境，真正落實建立一個公正、公平、公開的法治社會，建立健全的社會福利制度，調整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發展政策，增強社會發展的確定性，那么移民的潮流不可能止住。

他們為什么移民

十幾年前，一部電視劇和一本小說曾在國內大為流行，電視劇是《北京人在紐約》，小說是《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改革開放之后兩次來勢洶洶的移民潮，被濃縮在這兩部作品中。仿佛是巧合，當下被熱議的第三波移民潮，也是隨著影視劇的上映被人們矚目的。前兩部作品被關注，是因為當年移民潮中的眾生相，而當下人們的熱議是由參演一部影響甚廣的影視劇的眾多明星的國籍問題引發的。

在當下轟轟烈烈的移民大潮中，明星群體只是其中的少數人，卻是最耀眼的一部分。

招商銀行發布的《2011中國私人財富報告》稱：“個人資產超過1億元人民幣的企業主中，27%已經移民，47%正在考慮移民。”隨著移民話題轉熱，大眾開始把關注的目光轉移到中國的財富階層。更有業內的資深人士在接受采訪時言之鑿鑿地說：“我可以很有信心地肯定，這些資產過千萬的富人們，單純有過移民意向的，絕對不是60%，而是100%。”

中國社會科學院2010年發布的《全球政治與安全》報告顯示，中國正在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移民輸出國，目前約有4500萬華人散居在世界各地，流失的精英數量居世界首位。如此高端的群體、如此龐大的數量和趨勢化的發展，構成了不容忽視和必須面對的問題。

井噴的移民熱情

“這幾天有空，見了幾個有錢人，都在談移民。大多數已經移民了，還有的在辦理。”這是微博上一句不起眼的留言。這樣的內容，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甚至，也沒有人說得清楚具體是從哪天開始，這成了中國富人們的生活標簽。

李旭，做了16年移民工作。他說：“以前辦理移民的人都小心謹慎，現在他們直接問我們：‘我多支付你們些錢，能不能辦得快一點？”

英國《經濟學人》雜志也觀察到了中國出現的這種現象。在近期出版的雜志上，有這樣的評論：“一代人以前，大多數中國有錢人的理想是擁有一個獨立廚房，里面放滿白花花的食物。但在鄧小平‘致富光榮的號召之下，越來越多的人成為百萬富翁。他們享有各種象征財富的東西——大房子、好車子、奢華的假期。即使這樣，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中的多數人想要離開中國。”

有錢人的移民

現在來看，移民辦得最瘋狂、最高調的是2010年。

2010年4月份，在北京車展上，一幅移民廣告的海報高調地懸掛著：“在北京買房嗎？不如移民吧！”

這種行業內的高調背后，是2010年移民市場的一次井噴。

當年年底，有的移民公司業績整整翻了5倍。

2010年上半年開始，流傳著移民漲價的消息，到6月份，移民加拿大首先漲價翻倍。很多想移民的人都趕在漲價前沖刺了一把。

2010年10月的數據顯示，香港、北京兩地簽證中心積壓的加拿大魁北克省投資移民申請個案達18534例，按照現在魁北克省的最大移民額度，完成這些移民至少需要9年時間。

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發展研究基金會曾做過“2010中國企業家生存環境調查”。調查顯示，超過1/4的受訪企業家表示自己已經移民或有移民意愿。

為什么移民

無論是移民中介還是移民人士，在解釋這個問題時，開口會說：“好的空氣，好的生活環境，并不高的生活成本，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儼然是一幅美好的田園生活圖景。

不僅如此，獲得外國國籍或者拿到綠卡，對于富人們來說，也是一種非常便利的出入各國的方式。2011年3月，亨氏簽證受限指數的推出者Henley&Partners顧問公司推出了一份“2010年公民旅行簽證受限指數全球排行榜”，在98個參評國家中，中國排在第88位。

張偉光（化名），在20世紀90年代初就發了財，有自己的公司，做軟件開發和硬件銷售。90年代末，他們全家移民加拿大。他認為，孩子永遠是促使移民的首要原因。

《2011中國私人財富報告》也驗證了他的這個觀點。報告中統計，58%的受訪富豪表示，子女教育是中國高凈值人士進行投資移民的首要原因。

但是，說到根上，讓多數富人移民的深刻原因，還是“安全感”。

張偉光對記者表述了這樣的觀點：“都說改革開放后第一批富起來的人第一桶金不干凈，那也是一種仇富心理。社會仇富，政策又不穩定，有錢人誰能有安全感呢？”

他說，前段時間，他有個在國內做房地產生意的朋友總問他移民的事情。因為一直和他這個朋友有聯系的當地一個分管土地的領導被抓了，他朋友變得很緊張，總想趕緊移民。

讓富人們揪心的還有各種不確定因素，比如財產安全多是賺了錢的商人們移民的原因，官員們移民則多是怕犯事被抓或已經犯事不得不逃走。

張偉光說，在加拿大，移民的中國人分為三個圈子：“一類是官員，這個圈子我們接近不了；一類是生意做大了犯了事逃過去的商人；還有就是我們這類人，錢不多，也沒什么其他目的，有一半好奇，還有一半期望，想過得更好。”

移民潮今昔

已經有人開始界定，最近幾年呈現的這種以投資移民為主要形式、以富人為主要移民群體的現象，已經成了改革開放后的第三波移民潮。

推算上去，改革開放后，中國已經經歷過兩次移民潮。第一次是在20世紀80年代，那時，移民的主體是混雜偷渡客的底層勞工；第二次是在20世紀90年代，那時，移民的主要是國門初啟之時的“洋插隊”。

20世紀90年代初期，加拿大等國逐漸開始正式接納外國移民。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人，只要符合該國的移民條件，就可以提出申請，繳納一定的費用并取得審批后，便成為該國公民。移民國的這一規定，無疑為移民打開了一個“花錢就能移民的通道”。

這股“花錢就能移民”的潮流持續到了1999年。

與前兩次移民潮不同的是，新世紀移民潮的主體由新富階層和知識精英組成。

對新一波移民潮的特點，中國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研究員胡偉略做了總結：“以有錢人的移民為特征”，而且，移民的原因也更集中，“大家更關注生活質量和財產安全了。國外的教育、福利是吸引力，國內的政策、第一桶金得不到保護等原因是助推力”。

“還有個新特點是，移民了，人還在國內。”

（櫻桃摘自《中國周刊》2011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