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賣酒

楊君

出事前，春生滿腦子不想別的，那就是如何多多撈錢。

春生家的后山有座大型煤礦，前來運煤的汽車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春生家的前山。這上山幾十公里的盤山公路，下山還是幾十公里的盤山公路。精明的春生就把小飯館開在山頂上的公路旁，還取了個挺時髦的名字叫“春生酒家”。不管白天黑夜，公路上的汽車來來往往一輛接著一輛，跑車的司機們在山路上一通顛簸，來到春生酒家前都要停車進店，有的是為填飽肚子，有的純粹是為了歇歇腳，沾了這天時地利的光，春生的生意就做得挺好。

按理說，司機們本不該喝酒，可這地方山高皇帝遠，沒人管這等事。司機們成天風里來雨里去，起早貪晚的，到了酒家吃飯的時候，差不多都愿意喝上二兩。春生自然不怕錢咬手，他的散白酒就賣得特快，用不了幾天就得下山去運來兩大桶。

最愛喝酒的是一個姓熊的大胖子司機，四十多歲年紀，春生管他叫熊哥。熊哥這個人真叫嗜酒，不管什么時候路過，他準停車過來喝上二兩。有時隨便找一個位置坐一會兒，有時干脆坐也不坐，靠在柜臺邊上一揚脖子把酒干了，然后用手抹一抹嘴巴出門走人。

春生背地里最瞧不起熊哥，瞧不起他的摳門。他嗜好這一口又不坐下來喝個痛快，更氣人的是他喝酒總是干喝，連一盤小菜都不要，比小品《不差錢》中的丫蛋爺爺還摳門。人家是請別人舍不得花錢，他是摳門得連自己吃喝都舍不得花錢。春生瞧不起這路人，顧客要是都像他這樣，那還怎么賺錢？

這一天熊哥又來喝酒，喝完酒又急著趕路，一時匆忙竟然把錢包忘在了柜臺上。春生收起錢包后笑了，心里解恨似的說：我叫你摳門！這回丟了錢包看你還怎么節省？春生找個背人處，把那錢包里里外外翻了個遍：熊哥真是個窮鬼，除了一本駕駛證外，只有區區幾十塊錢。春生相當失望，他眼珠子一轉，決定用那本駕駛證訛熊哥幾個錢。

后來熊哥果然來尋找錢包，春生騙他說沒看見。熊哥就央求春生，說錢包里的錢可以不要，只把那本駕駛證還他就行。春生就氣得大罵：“你哄小孩子哪！就你錢包里那幾個錢，還想找回駕駛證？你還是重新補辦一個吧！怎么著你也得花200塊錢謝謝人家活雷鋒啊！”重新補辦駕駛證需要錢更需要時間，沒有駕駛證又不能開車上路，這得耽誤熊哥掙很多的錢。實在沒有辦法，熊哥只好向工友借了200塊錢給春生。春生這才使了個眼色，讓一個女服務員把駕駛證還給了熊哥。春生真為自己的精明得意，心想：這年頭賺錢的法子有的是，就看你長沒長這個腦袋，不會賺錢怨你自己傻蛋！

過了幾天，春生騎著摩托車下山去購酒。他的摩托車前剎早就沒有了，后剎也不太好使，按說早就該徹底修理一下了，可因為生意忙，春生一直對付著騎。誰知這天后剎也失靈了，這摩托車剎不住，春生人和車一起滾下了山坡。這情景正好被開車路過的熊哥趕上了，熊哥二話沒說，馬上停車救人。他把摔成血人一樣的春生背上自己的汽車，跑了幾十公里山路，徑直去了附近的醫院。由于救治及時，春生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春生對熊哥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人還沒有出院，就讓妻子揣上2萬塊錢給熊哥送了過去。熊哥卻說啥也不要。春生妻子就勸熊哥，說這錢你還是收下吧，平時你喝酒連盤小菜都不舍得吃，看樣子家里也富裕不到哪里，收下這錢你肯定有用得著的地方。熊哥卻說，他家里不富裕是實情，可他救人不是沖著這錢救的，收下這2萬塊錢容易，花了這2萬塊錢也容易，可錢花了沒了，他留下來的名聲不好聽，那樣叫他以后還怎么做人？熊哥還對春生妻子說：“現在的人不知道都怎么了，啥事兒都要用錢來衡量，難道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一個錢字嗎？”春生妻子聽了這話，只好把錢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

這件事情對春生的觸動很大，熊哥的一番話讓春生好幾個晚上沒睡安穩。想起自己以前為了賺錢耍的那些小聰明，和熊哥這種人對比起來，春生覺得自己真是沒法和人家一起來頂這片天啊。

出院后，春生決心以新的姿態打理他的酒家。熊哥依然不改以前的習慣，路過時照常要停下來喝上二兩。這天，前來吃飯的司機們說熊哥出事了，由于車速太快，在筆直寬敞的山路上他竟然把汽車開下了山溝，人當場就沒命了。司機們還聽處理事故的警察說，看現場情況，熊哥百分之百是死于酒后駕駛。

聽到這個噩耗，春生當場大哭起來：恩人啊！是我害了你呀！是我要了你的命呀！

原來，春生以前賣的酒都是兌水的，賺了不少黑心錢。這回春生受熊哥的感化，決定從此不再坑人，他要靠勤勞和誠信賺有良心的錢。這樣，他賣給熊哥的酒就是不兌水的真貨，酒的度數成倍地提高了，結果熊哥就……

后來，春生把小飯館的招牌改了，不再叫作“春生酒家”，改名叫“春生飯店”了。從此之后，春生再沒有賣給司機們半兩酒喝。 ■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