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到最后

顧文顯

鄔小麗從技校畢業后，和六個女同學把人才市場的門檻都踩平了，記不清被人家像驗看貨物似的左挑右揀翻檢過多少遍，竟然沒一個找到工作。后來，她們發現某大超市的一則招工啟事，那條件說得天花亂墜。小姐妹們感覺機會來了，興高采烈地去應聘。還好，七個女孩全部通過目測，老板答應試用一個月，之后，提職、加薪都在考慮之列。

然而，超市條件雖好，可老板特兇。頭一天，小姐妹李紅云就因為跟蠻橫的顧客頂嘴，老板不但當眾罵她讀書少素質低，還逼紅云向那刁蠻的顧客賠禮。李紅云鞠躬時，眼淚瓣瓣兒甩到了衣襟上……一天沒到黑，老板幾乎把小姐妹全給訓斥了一遍。鄔小麗挨了訓斥，下班后給爸爸打電話訴苦，表示想不干了。爸爸沉默了幾秒鐘，說：“他訓你，咱不生氣就反而氣了他。你不會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吧？爸這邊也找找人，到時候他求你，咱還不干了呢。”

“爸，您真的有路子？”小麗驚喜異常。

“爸不想低聲下氣地求人，但為了女兒，只能豁出去了。爸當年拾金不昧，交下了一個處長，他欠我的情。”

原來是這樣。小麗高興地回到休息處，就聽李紅云抱怨：“長這么大，我爸媽還沒舍得罵過我呢，如今咋就落到挨人罵的地步了？我姨媽就住在附近社區管點事，找她準有辦法。小麗，你走不走？”小姐妹們七嘴八舌：“打工妹就沒人格嗎？那死老板憑什么總拿素質說事？他素質高，還張口罵人？跟著這樣的老板，不會有發展。”只有鄔小麗不想走，她要留下來爭這口氣。

女伴們受不了老板的脾氣，陸續回家去了，前后只半個月，這里僅剩下了小麗一個。

小麗好孤單啊。聽到女兒的訴苦電話，老爸為難地說：“那位處長正在國外考察，下月底才回來。你可不可以撐幾天呀，給處長留個好印象。”小麗想，對呀，只剩下十二天就熬過了試用期，老板還有過漲工資的承諾，如果這時候不干了，那前段的苦可真是白受了。她對著電話向老爸表白：“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撐一段再說。”

第二天，老板盯著小麗看了半天，問：“她們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鄔小麗裝出一副笑臉，說：“我還沒干夠呢，這兒挺好的。”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換個工種，去收拾倉庫吧。”

倉庫跟營業前臺比，那真是天壤之別，活還累。鄔小麗忙得腳打后腦勺，老板還總過來嘮叨這兒不到位，那兒別留死角了。小麗幾次想把條帚扔到他臉上，但是一想，只剩下區區八天了，眼下有吃有住，這份工資等于是白撿！鄔小麗裝出一臉喜氣，任老板怎么嘮叨，她絲毫沒生氣。終于把老板給逗樂了，說：“丫頭，你替我管庫房吧。”

當上了庫管，鄔小麗試用期還剩下七天。這工作比搞衛生輕松、體面，鄔小麗決心把它做好。老板照舊過來橫挑鼻子豎挑眼，鄔小麗心想，你想攆我走啊，我偏不讓你得逞。這樣想著，她還是一臉燦爛的笑：“老板您別發火，我得慢慢進步，您說是不是呀？”

老板說：“有上進心那再好不過了。你光像從前那樣被動地接收、付出，肯定是不行了。咱得順應形勢發展，你在貨物入庫的同時，再檢驗一遍質量，并做好登記。”

怎么光知道加量不知道加薪呢？鄔小麗想發火，可昨天老爸剛在電話里透露，那處長很快要回來了。鄔小麗有了盼頭，做得更加認真了。她甚至有個小小的陰謀，她活干得越出色，將來離開時留給老板的后悔就越嚴重。

鄔小麗受累時渾身是勁，挨訓時滿臉微笑，老板到底被她徹底感動了：“鄔小麗啊，你們一起七個女孩，六個沒經受住這樣的考驗。哪個胡說讀書少的孩子素質差，我看得因人而異。”老板當即提升鄔小麗到營業處當大領班，工資同時提高了一倍。“別怪我從前脾氣古怪，我那是考驗你。七里挑一淘汰差的，這辦法怎么樣？”老板一臉得意。

聽到好消息，老爸來看小麗了。小麗十分得意：“爸，您看您女兒長大了吧？”

爸爸嘆了口氣：“吃了許多苦，是不是？”

小麗說：“若不是老爸做后盾，我也撐不到今天。回頭一想，鍛煉也是一種快樂。”

老爸又嘆了口氣，說他有體會。老爸小時候在山溝里住，有一個冬天，他到三里外的山上去撿干柴。那天，他很順利地撿到一截枯木，高興得忘乎所以，從來沒有發過這么大的財！可他更想擴大戰果，就順斜坡繞到了山峰頂上。哪料到腳下一滑，人滑到了懸崖上。往下看，幾十米陡峭的石壁，掉下去就粉身碎骨；往上瞅，光禿禿的寸草不生，攀不上去。他手里只抓住一棵小樹，馬上就要斷了！老爸不甘心摔死，就拼命撐著。撐了一個小時，手腳全凍僵，可這荒山上哪有人來救他呢？老爸想，撐不住了，命該如此吧。但一轉念：不行！我搭上命，倒讓別人來得到那截木頭，憑什么？我再堅持一小時。他就又堅持了一小時。這回確實撐不住了，那感覺生不如死呀！可他又想，太陽偏西了，家里發現人沒回去，會不會來找呢？要是剛摔下去，他們來了，那多冤啊！于是他又繼續強撐著。這回等著了，有個套野兔的老漢路過對面山坡，人影一閃，老爸就看見了，趕緊喊“救命”。老漢趕過來，用繩子將爸爸救上了懸崖。

“你看，我當年要是放棄了，怎么會生出眼前這位領班呢？”

鄔小麗笑了：“于是您就鼓勵我撐，期望有奇跡出現？”

“對呀！撐，不撐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棄。我聽說你的伙伴們陸續走了，你沒了競爭對手，要是獨自撐下去，說不定就有希望。”

“爸，咱不必求那位處長了，我看這工作非常好，就在這里做吧。”

老爸哈哈大笑：“傻丫頭，爸哪里認識什么處長？我就堅信一個理兒：人在沒有辦法的時候，硬撐下去就可能發生變化，所以拿這個沒影兒的事兒鼓勵你呢。”

轉過年，鄔小麗當上了老板助理。而李紅云等六個小姐妹，先后碰得鼻青臉腫，只好回來找小麗。小麗很痛快地收留了她們，并鼓勵說：“你們想啊，不是當年我能撐到最后，咱們這個平臺就不存在了。所以，大家都要學會撐。”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