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手表

張愛涓

這是發生在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李青和張濤同在鎮中學讀初中二年級。

一個星期天，李青去向張濤借書，張濤家的門虛掩著，李青便推門進去了，家里沒人。當李青出來關門時，正巧張濤的媽媽回來了。“嬸嬸，張濤呢？”“張濤到他奶奶家去了。”張濤媽媽回到家里，卻發現手表不見了。記得剛才是放在桌子上，那是親戚剛從天津捎過來的一塊“海鷗”手表，她太喜歡了，真有點愛不釋手。她想，手表一定是被李青拿走了，因為這期間沒有第二個人到過她家，而且剛才好像李青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張濤媽媽立即去問李青。李青說他根本沒進內屋，也沒看見什么手表。張濤媽媽說：“那就怪了，我到鄰居家接了個電話，前后總共三、四分鐘時間，沒人進屋，難道手表自己飛了？”李青說：“嬸嬸，我真的沒拿，你相信我吧。”

張濤媽媽回到家里，越想越憋氣，心里想，小兔崽子，肯定是你拿了手表不承認，氣死我了。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生起氣來什么狠話都敢說。于是就坐在院子里放聲大哭起來，她邊哭邊罵：“哪個遭天打雷劈的把手表偷去了，會遭到報應的。”哭聲把左鄰右舍都招來了，大家問是怎么回事，她就把手表丟了和李青來過家里的事說了。

事又湊巧，第二天早晨，李青早早地去上學，剛走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雷陣雨，豆大的雨點落下來，李青就趕緊停下自行車到路旁的一棵大樹下避雨。忽然一道閃電在眼前劃過，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響，李青暈了過去。過路的人們弄醒了李青。

下午，李青遭雷打的事就在全村傳開了，人們議論紛紛。幾個有封建迷信思想的人就說，看來手表真是李青拿的，因為連老天爺都看不過。這些閑話傳到李青媽媽的耳朵里，她不相信，心想，李青從小就很懂事，從不拿別人的東西，怎么會偷人手表呢？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李青纏著他爸爸要手表，說班上很多同學都戴手表了，被他爸爸批評了一頓，他還不高興了好幾天呢，難道手表真是他拿的？晚上李青放學回家，她找來一根棍子，狠狠地抽打李青，讓他說實話。李青說：“媽，我真的沒拿，怎么連你也不相信我？”說著嗚嗚地哭起來。看來李青真的沒拿手表。李青媽媽就領著李青來到張濤家，對張濤媽媽說：“孩子我也打了，也問了，他真的沒拿，你再好好找找吧。”張濤媽媽說：“算了，沒拿就沒拿吧，不就一塊手表嗎？”她嘴上雖那么說，但心里卻很生氣。

在后來的日子里，村里雖然再沒有人說三道四，但李青明顯地感覺到同學們都離他遠遠的。在村里，在學校里，很少有人和他說話，原來的一些朋友也離他而去，他像一只孤雁獨來獨往，他變得沉默寡言，有時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媽媽看著心里難受極了，真為他擔心。終于有一天，李青對爸媽說：“我不想上學了，回家幫你們干活吧。”他輟學了。

一個星期天，李青的班主任劉老師來到李青家，對李青的爸媽說：“李青學習挺好，如果繼續努力，將來一定能考個好大學。”李青媽媽說：“老師啊，孩子不是不想讀書，可最近遇到了一碼事。”于是就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和老師說了。李青媽媽又說：“說來也怪，張濤媽媽的手表到現在也沒找著。”李青對老師說：“老師，我發誓，我真的沒拿。”老師撫摸著李青的頭說：“老師相信你。再說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那一天，你必須到學校繼續讀書，否則會耽誤一生的。”李青哭了，多少日子以來，他第一次聽到別人說相信他，他心里感到熱乎乎的。李青點頭答應了，他要繼續上學讀書。劉老師臨走時說：“要不這樣吧，再有幾天就放暑假了，你等新學期開學再去吧。”

轉眼放暑假了。一天，村主任拿著一封信和一個郵包來到張濤家，對張濤媽媽說：“你先看看信。”張濤媽媽打開信，上面寫著：村主任同志你好，我拿了你們村東一戶人家的手表。我是個收廢品的，那天剛好看見那戶的女人進了鄰居家，門沒鎖，我就進屋拿了桌上的手表。事后我很后悔，就想把手表寄回來，可不知那女人的姓名，請村主任轉給那女人。請你們原諒我的一時糊涂。看完信，張濤媽媽打開郵包，一個精致的小木盒里裝了一塊锃亮的手表，正是她的“海鷗”表。張濤媽媽羞愧得滿臉通紅，自言自語地說：“李青是無辜的，我可把他害慘了。”村長批評她說：“以后說話要有根據，否則會傷害無辜的人。”她點頭答應著。她讓村主任在大喇叭里幫她向全村人解釋清楚，還李青清白。她自己卻急急忙忙來到李青家，說了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

新學期開學了，李青重新返校讀書了。他又有了許多朋友，那個活潑開朗積極進取的李青又回來了。

冬天來了，張濤媽媽閑來無事，就支好縫紉機準備縫縫補補。當打開縫紉機抽屜時，她驚呆了，一塊“海鷗”手表放在那里。她坐在那里想啊想，終于想起來了，那天她正坐在縫紉機旁看手表，鄰居招呼她接電話，她就把手表順手放在縫紉機抽屜里。怎么自己當時就想不起來呢？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她雖然有時自以為是，卻是個正直的人。她去村主任家，把找到手表的事告訴了村主任，并把那塊海鷗手表和那封信退給了村主任。村主任說：“那這塊表是誰的呢？沒聽說咱村還有誰丟了手表。”他拿過那封信反復地看著，越看越覺得字有些眼熟，他想起了劉老師。他女兒和李青同班，他拿過劉老師寫的家長報告書一對，字跡很像。

村主任到鎮中學找到了劉老師，把信和手表放在他桌上，經過再三追問，劉老師終于承認了。他說，不想因為這件事，毀了一個孩子的一生。所以他就利用暑假到市里學習的機會，到商場買了一塊手表寄回村里。村主任不勝感慨，用敬佩的目光看著劉老師。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