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婚

陳效平

1、遭劫

張波和周穎結婚快一年了，但兩人依舊愛得如膠似漆，好像還在度蜜月。這不，去深圳出差的張波前腳剛走，跟著周穎就思念他了。

周穎很想給丈夫打電話，但考慮到此刻他還在飛機上就忍住了。她決定先收拾一下屋子，等屋子收拾好張波也該到深圳了，到那時再給他打個電話。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周穎過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一把寒光閃閃的砍刀就架在了周穎的脖子上。緊跟著三個蒙面歹徒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歹徒們用繩子把周穎捆綁在地，拿破布堵住她的嘴。然后這幫家伙開始在各個房間里翻找起來。

周穎嚇得渾身發抖，心里又急又怕。丈夫張波是一家珠寶行的老板，平時家中的保險箱里存著大量貴重的珠寶首飾，那幫歹徒可能是沖著這些珠寶而來的。

果然，沒多久歹徒們就在儲藏室的夾墻里找到了放珠寶的保險箱。

一個矮個子歹徒掏出周穎嘴里的布，向她逼問保險箱的密碼，周穎死活不開口。她知道那批珠寶價值數千萬元，是丈夫的命根子，無論如何不能落到劫匪們的手里。矮個子歹徒恐嚇了半天都不奏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角落里的高個子歹徒。

高個子歹徒氣勢洶洶地走上來，惡狠狠地給了周穎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后，他把鋒利的砍刀橫架在周穎的脖子上。刀鋒稍稍劃開了皮膚，幾縷殷紅的血絲滲了出來。周穎被這恐怖的舉動嚇壞了，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保險箱的密碼。

歹徒們打開保險箱，把里面的珠寶洗劫一空，隨后揚長而去。

傍晚，周穎的母親來看女兒，發現她被捆綁在地，立刻報了警。公安人員趕來察看了現場，并向周穎了解案發前后的經過。他們認定這是一起蓄謀的入室搶劫案。

當晚，周穎哭著把家中遭劫的事情告訴了遠在深圳的張波。電話那頭的張波雖然很痛心，但還是一個勁地寬慰妻子：“好在你安然無恙，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丈夫把自己看得比價值千萬的珠寶還要貴重，這讓周穎覺得很溫暖。

第二天張波就從深圳趕了回來。周穎一頭撲進丈夫的懷里放聲痛哭。

張波安慰她：“遭劫也未必全是壞事。”

“你是說保險公司會賠償我們的損失嗎?可十賠九不足，我們還是要損失好幾百萬啊!”周穎啜泣著提醒他。

張波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保險公司的賠償，事實上那筆賠償根本到不了我的手上。”

“為什么？”周穎瞪大了眼睛。

張波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前一陣子他的幾筆大生意做砸了，損失慘重。張波欠了一屁股的債，珠寶行馬上就要破產。一旦珠寶行宣告破產，法院將凍結他名下所有的財產進行拍賣，以清償全部債務。

“現在，我已一無所有，珠寶也罷，保險公司的賠款也罷，都不是我的了。”張波嘆著氣說。

“咱們快要破產了？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周穎吃驚地問。

張波難過地低下了頭：“我怕你傷心，一直不敢對你說。”

周穎依偎在丈夫的懷里，柔聲道：“錢是身外之物，我們可以重新再掙。”

張波緊緊地摟住妻子，在她耳畔動情地說：“你就是我最大的財富，只要有你在，別的一切我都可以舍棄。”

半個月后張波向法院申請破產，法院依法查封了他名下所有的資產。事實上，現在張波能夠用來賠償債主的只剩下自己的那套住房了。

那套房子被拍賣后，張波夫婦在外面租了套簡陋的一室一廳。

“親愛的，對不起，現在我一無所有了。”張波內疚地對周穎說。

周穎報以甜甜的一笑：“沒關系，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錢。”

張波很感動，熱烈地吻著妻子。

成了窮人后的周穎沒有任何抱怨，她開始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對丈夫的愛較之從前沒有絲毫的減少，甚至比過去還更多了些。

2、質問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周穎正在廚房里洗碗。張波從后面抱住她，神秘地塞給她一個金燦燦的小盒子。

周穎打開一看，興奮得差點跳起來。盒子里是一枚光彩奪目的紅寶石鉆戒，是周穎最喜歡的那種。

“送給你，作為我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張波說。

周穎開心地在丈夫臉上吻了一下，接著她問：“你已經破產了，這東西是哪里來的？”

“是我在珠寶行倒閉前特意為你留下的。”張波回答。

周穎把戒指托在掌心，翻來覆去地欣賞……突然，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戒指頂端的那塊紅寶石上，雙手顫顫地抖個不停。

“那個打我耳光，將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搶劫犯就是你!”周穎抬起頭，憤怒地逼視著張波。

“你、你說胡話吧？”張波大吃一驚。

“我清醒得很。”周穎將那枚鉆戒緊緊地握在手里。

“可你怎么胡說八道啊？”張波顯得很委屈。

周穎一字一頓地說：“其實，案發的當天我就有過這樣的懷疑。雖然你蒙了面，雖然你始終沒吭一聲，但你的眼神、你的動作我是熟悉的。更重要的一點，我在說保險箱密碼的時候把末兩位數故意顛倒了一下，可你們還是很快就打開了保險箱……”

張波的臉變得煞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

周穎繼續往下說：“但我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一直覺得你是真心愛我的。”

“是啊，我是真心愛你的。”張波道。

周穎猛地攤開握著的拳頭，把那枚紅寶石鉆戒舉到張波面前：“可是，這枚戒指粉碎了我的希望!”

“為什么？”

“因為這枚戒指原來就在我們家的保險箱里，是你們搶去的。”

“一模一樣的戒指多啦，你憑什么這樣肯定？”張波辯解道。

周穎說：“我很喜歡這枚鉆戒，過去常常將它拿出來把玩。這塊紅寶石上面有一道L形的細微劃痕，是有一次我不小心留下的。”

張波徹底崩潰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周穎的腳前。

“周穎，請你原諒我，我是不得已才想出這個苦肉計。我欠了一屁股的債，我這么做是想給咱們留一點東山再起的資本。”

接著，張波眼淚汪汪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為了在清償債務前轉移自己的財產，張波自導自演了這起搶劫案。他覺得這樣做一箭雙雕，一方面能從保險公司騙取一筆巨額賠款，另一方面可以隱匿價值數千萬元的珠寶……

“你這樣做是違法的，拿我做道具也深深地傷害了我，你為啥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周穎流著淚問。

張波說：“我怕你知道后會反對，更擔心你不能很好地配合我們，因為你膽子小，過不了公安那一關。”

周穎捂著臉，只是嗚嗚地哭。

張波苦苦地向她哀求，說這樣做都是為了他們的將來，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了窮光蛋。

周穎長嘆了一口氣，默然無語。

張波又不安地追問：“公安局盤問你那天，你有沒有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他們？”

周穎搖了搖頭。張波開始放心了。就這樣，一場驚濤駭浪的風波在不聲不響中平息了，夫妻倆又恩愛如初。

3、敲詐

宣布破產后張波表面上遠離了珠寶生意，但私底下仍偷偷地干著老本行。現在，他手上還存著一大批隱匿下來的珠寶。

這天，張波接到市歌舞團演員苗麗娜打來的電話，約他在“春來香”茶樓見面。

苗麗娜是個風情萬種的美女，可張波一見到她就頭皮發麻。

“張老板，好久不見，最近哪里發財呀？”苗麗娜嬌滴滴地跟張波寒暄。

張波板著臉，沒好氣地說：“發個屁，我已經破產了!哦，對了，這還得感謝你呀。”

“一點小小的挫折嘛，不要往心里去啦。”苗麗娜依舊笑容滿面。

“你找我究竟有啥事，明說吧。”張波單刀直入地問。

聽了這話苗麗娜不再兜圈子。她告訴張波，眼下自己手頭緊，要張波借給她30萬元。

張波兩手一攤：“我剛剛破產，又遭了搶劫，連家里的房子都賣了，現在別說30萬，就是300塊也拿不出!”

苗麗娜冷笑一聲：“快別提你那個搶劫了，誰信啊。”

張波的心猛地一顫。現在，他確信苗麗娜一定是杜老板派來試探自己的。自己還欠著那老狐貍500萬，姓杜的當然不肯善罷甘休。

想到這里，張波表面上依舊裝得很鎮定：“人家公安局都沒懷疑，你憑什么胡說八道？”

苗麗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好，我不管這些，但那30萬我急等著用。”

張波點著一根煙，面無表情地迸出兩個字：“沒有!”

苗麗娜收起笑容：“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開口，你給我30萬，咱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張波還是那兩個字——沒有!

苗麗娜頓時柳眉倒豎：“張老板，如果你一定要做鐵公雞，那對不起，接下來尊夫人恐怕會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張波的臉漲得通紅，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一字—頓地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苗麗娜拎起挎包，氣哼哼地拂袖而去。

4、調查

這天下午周穎正在辦公室里忙碌著，郵遞員給她送來了一封快件。

周穎把快件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張不堪入目的照片。照片上張波赤條條地和一個裸體的女人摟在一起!

周穎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緊緊扶住墻壁才沒有摔倒。

下班后周穎沒有回家。她在網上找到一家頗有名望的私人偵探所，徑直去了那兒。

接待周穎的是一位姓何的中年人，長得精明強干。

戴著墨鏡的周穎把那張照片遞給何偵探，說自己想弄清照片上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一周后，何偵探有了調查結果。他告訴周穎：照片上的男子叫張波，原是一家珠寶行的老板，前一陣子剛剛破產。和張波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是市歌舞團的演員，名叫苗麗娜。張波和苗麗娜是在一次酒宴上認識的。當時張波正在和一個姓杜的珠寶商做生意，杜老板花重金雇用苗麗娜，用她向張波實施美人計。張波經不起苗麗娜的引誘，中了圈套。他糊里糊涂地吃進杜老板的一批水貨，一下子損失數千萬元。由于杜老板的圈套天衣無縫，張波只好吃了啞巴虧。眼下，苗麗娜在股市中損失了一大筆錢，正四處向朋友告借。

周穎聽完何偵探的匯報，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地付了錢。

5、攤牌

轉眼到了張波和周穎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這天傍晚，張波在東方大酒店的一間包房里定下了豐盛的宴席，請妻子和他共慶這溫馨、美好的結婚紀念日。

包房四面的墻上裝飾著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在舒緩柔和的音樂聲中，周穎和張波面對面地坐到了一起。

張波微笑著端起一杯紅葡萄酒：“穎，干了這一杯，讓我們永浴愛河。”

周穎面如死灰，一動不動。

“怎么啦，你不舒服嗎？”張波關切地問。

周穎的眼里忽然涌滿了淚。她抓過桌上的一張餐巾紙問張波：“你知道結婚一周年叫什么？”

“叫紙婚呀。”張波回答。

周穎點頭：“沒錯，叫紙婚。”

張波笑著又舉起了酒杯。

周穎兀自說下去：“紙是一種很脆弱很單薄的東西，它需要精心的呵護才能慢慢變厚變硬，直到成為白金或鉆石。”

說到這里，周穎將手中的紙一點一點地撕碎，拋向空中。

“現在，我再也等不到它成為白金或者鉆石了，這輩子我和你只有一場紙婚。”說完這一句周穎掩面痛哭。

張波大驚失色，站起來忙不迭地問：“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周穎從挎包里掏出那張照片，重重地拍在張波的面前。

“別的我可以原諒，但不能原諒你的背叛！”

話音剛落，周穎便飄然而去…… ■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