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探索反腐“治本”之路

趙杰

“從根本上解決反腐問題，一要保證反腐機構的獨立性和充分授權；二要領導人的決心來推進改革和制度落實。”

6月24日，在中國共產黨建黨90周年前夕，國家預防腐敗局官網刊發署名文章，對新時期腐敗七大特點進行總結分析。

此舉備受各界關注，作者在這篇名為《當前我國腐敗現象的新特點與反腐敗的對策》（下稱“對策”）的文章中提出，新興領域腐敗案件頻繁發生，呈現出金融化、虛擬化、期權化等新特點。

上述文章作者辛向陽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認為，“腐敗行為就像病毒，千變萬化且變化速度很快”，當下特別要引起警覺的是金融領域或與該領域相關的腐敗行為。

辛向陽的另一身份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研究員、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二部副主任，長期進行腐敗動向及對策研究。

不過，與辛向陽的關注重心有別，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市紀檢監察學會副會長任建明認為“不能只追蹤腐敗表象，而要挖掘深層次的原因和規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腐敗新動向

6月22日，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副書記、新聞發言人吳玉良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告訴記者，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涉嫌違法違紀案正在接受調查，這意味著又一正部級官員因腐落馬。據統計，在近十年間，類似劉志軍這樣因貪腐被重判的省部級高官達已100余名。

這在《對策》中被總結為“高官化”，其伴隨而生的則是“群體化”。文中認為，腐敗人員在政治上拉幫結派，經濟上相互牽連，結成利益同盟。其主要特征一是涉案人員眾多；二是涉案人形成具有緊密人身依附性質的關系網；三是在經擠上互相利用，結成利益共同體。

“腐敗從個人發展為群體，這是必然規律，很多國家和地區在腐敗最嚴重的時期都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任建明認為。

滋生腐敗的土壤是監督乏力的經濟和社會。中國反腐面對的現實是，一方面經濟、社會發展迅速；另一方面社會法治不健全，公民社會的培育程度低，以至于監督缺位。這樣一組矛盾在辛向陽看來更容易滋生新的更難對付的腐敗，尤其是金融市場日益發達之后，圍繞該市場一系列制度不健全情況下，產生了眾多滋生腐敗的空間。

“銀行、證券、保險、信托、拍賣等方面的反腐敗措施比較少，導致新興領域腐敗案件頻繁發生，在這些領域中，腐敗呈現出金融化、虛擬化的特點。”辛向陽在文中指出，而期權化、國際化則是金融活動日益活躍、金融工具增多之后伴生的腐敗新特征。

“期權化是近3～5年來出現較多的腐敗方式，交易兌現會出現在未來幾年”，出于提醒反腐機構著重于對未來的預防，辛向陽對此格外關注。

在辛向陽看來，一些官員或國企負責人利用金融市場特點“為將來存錢、在海外存錢”，而這些錢財額度更高，對社會的損害更嚴重。

任建明則認為，近年來中國的腐敗處于蔓延狀態，除了經濟、社會發展迅速且復雜的原因外，反腐工作一直比較被動尤其值得重視，應從問題的根本尋找治理之策。

制度很蒼白

談及反腐，專家、學者往往直指制度，定語則是蒼白、不力、漏洞百出。據中紀委最新數據，2010年全國紀檢監察機關共立案139621件，結案139482件，給予黨紀政紀處分146517人，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5373人。

“關注腐敗，最關鍵的是反腐制度。我國實質性反腐制度的變革和發展一直沒有太多變化，很多制度體系沒有厘清。”任建明認為。

另一位反腐專家、中央黨校黨建教研部主任王長江一直對現有反腐體系予以批評，其中著重點在于，當下中國缺少的不是制度，而是通過已有制度要素的整合，形成科學、嚴密的系統和體系，讓各種要素在其中發揮最大效力，同時堅定不移地將這些制度貫徹落實。

這些觀點顯然是對現實中一些人動輒歸咎制度缺乏而建議立新規的做法提出批評，辛向陽也毫不客氣地使用“制度崇拜”對此現象予以表述，并認為，重要的是將已有的好的制度徹底執行到位，包括任何一個小制度。

“現行反腐制度存在的兩大問題，一是制度很多，每個制度內部以及制度之間的嚴密性不夠；二是制度執行不徹底”，辛向陽將其更多歸因于地方執行部門的不求徹底、但求政績心態，“導致貪腐人員很容易繞著制度漏洞走”，加上中國文化中“重圈子”等因素，極易形成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局面，從而消解了制度的執行力。

由此，辛向陽總結出“潛規則化”的特征，以提醒反貪部門對文化消解制度能力的重視。

對一直在現實中糾結的財產申報制度，辛向陽雖在文中予以倡議，但是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仍認為，從反腐趨勢看，這個制度早晚要實施，但是一定不能為了出臺而出臺，使其像很多已有制度一樣執行得虎頭蛇尾、漏洞百出。

在6月22日的新聞發布會上，吳玉良表示，財產申報制度的建立尚缺乏誠信體系和信息統計體系兩大條件。對此，有觀點認為該制度的推出將遙遙無期，并由此建議，應先將其出臺，然后在執行中加以完善。辛向陽對這種聊勝于無的提法不認同，他認為，即便出臺，前提也一定是保證一些基礎設施建設到位，“比如金融實名制、金融聯網等”。

根本途徑

當然，反腐離不開制度。縱觀中國香港地區和新加坡上世紀中后期的反腐路徑，很多人對未來仍表示樂觀。

談及香港的反腐路徑，很多人會想到“廉政公署請你喝咖啡”的謔語。從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以來，“廉署咖啡”也一度成為令香港官員心驚膽戰的名詞。而此之前，香港當局曾因貪腐盛行引起當地居民不滿甚至抗議。

目前在相關的系列民調中，香港公眾對廉署的信心始終維持在90%左右，對廉署工作的支持度則超過99%。而一句廣告語“香港，勝在ICAC（廉政公署英文縮寫）”也風靡全港。

從香港的反腐經驗中，任建明認為重要的不是就腐敗現象的特征進行分析，而是回到根源上去，拿出切中肯綮的強有力舉措。“當務之急是保證反腐機構的獨立性和充分授權；另外一個更重要的是領導人推進改革和制度落實的決心”。對于前者，香港廉政公署的經驗可供借鑒。對于后者，任建明認為可以有一些具體指標測量，首先是強有力的機構配置；其次是不利于反腐的一些制度的清理和有效制度的建立與執行；還有就是具體查辦案件中是否做到所有官員一視同仁。

除了同樣建議加大制度執行力，辛向陽還強調監督的作用。包括通過擴大黨內民主等民主制度、干部考核與責任追究制度等強化對權力的監督。“對于一個制度做到執行徹底，監督做到有始有終，才能保證反腐有效”。

6月27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英國皇家學會發表演講時坦言“目前中國社會還存在著貪污腐敗、分配不公以及損害人民群眾權益的種種弊端”，同時強調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本途徑在于“堅定不移地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國家”。

（實習生婁艷雪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