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春豬
16歲的時候我從高中退學,打算跟一個遠房叔叔學醫。
為什么要學醫?臺面上的理由是父親的影響。我父親經常說的一句話是: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雖然在我印象中,他的醫術失之簡單,永遠只是拿著針追著屁股扎,但對一個獸醫,我們也不能要求太多。還有一個隱秘的原因,一群時髦的女青年排著隊撅著嫩白屁股等你扎針打青霉素,何等之美好!
上述所言沒有絲毫的夸張。上世紀80年代末,湖南一個邊遠小鎮的衛生院,這樣的景象是常態。每年有那么一兩次,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不遠萬里,回到家鄉,集體打青霉素,然后消失,然后不知哪一天又突然出現,褪下褲子露出嫩白的屁股……
那時候,一有機會我就溜進衛生院,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語,只用渴望的眼睛去捕捉每一個細節。對于一個敏感的16歲男孩來說,那個世界有著太多的謎有待去解。
從她們的衣著和言談中偶爾蹦出的粵語詞匯,應該是從一個花花世界來的,見過大世面;
從她們的病癥來看,她們患的是同一種病,跟從事的職業有關;
從年老患者鄙夷的態度來看,她們所從事的職業極不光彩,應該為小鎮的道德敗壞擔負一定責任……
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秘密往往只為一人知曉。就比如,多年之后,流行“靚麗的風景線”這個用語,人人都說它惡俗,只有在南方一個邊遠小鎮的衛生院里看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集體打青霉素,你才知道,這句話是如此貼切,表達又是如此風雅。
總之,我16歲的時候出于某種不便明言的理由,從高中退了學,決心跟遠房叔叔學醫。我母親說,跟叔叔打過招呼了,應該能成。一個星期后,她說:都是親戚啊,雖然隔了好幾代,但沒出五服,問題不大吧。一個月之后的一天下午,她陰沉著臉說:你這個叔叔啊,因為盜墓,被抓走了。
學醫學不成了,母親建議我:要不這樣吧,你去學理發吧,好歹是門手藝。于是我就去了一個在縣城開發廊的同鄉那。
我到發廊的第一天,一個小師傅就給我染了個頭,他說:做我們這行,只有先把自己的頭發弄好了,別人才相信你,這就是廣告。廣告我相信,但有句話我沒說,如果今天再遇見這個小師傅,我就跟他說:你看腦白金也是廣告吧,但我真的想說——你腦殘啊?弄這么個腦殘廣告。
小師傅給我染頭發的時候,我注意到他有個很不好的習慣——摸著摸著我的腦袋,他就去撓他的下體。后來有一天,我在衛生院看到,他也在打青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