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愛上小王子

呂麥

哪個少女不懷春？每一朵花兒都會有初戀。

可是，我的豆蔻之戀，卻似狐貍愛上小王子。

不過，從高一到大一，它都是我心里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日記本一不小心裸露在宿舍的床上，這事兒才曝光了，甚至還驚動了那古板、正統的女班主任老師。她姓冷,我覺得她缺少女人的柔情，平時有點怕她。

她把我叫到她家里，既同情又憐惜地問我：“唉，你個傻妞，怎么會暗戀你舅舅呢？”

我臉發燒、心發虛地狡辯，但囁嚅：“安舅……不是我親舅……是小姨婆的兒子，只比我大四歲。”

很少露齒的冷老師，撲哧笑著說：“即便這樣，你們也是近親，而且還隔著輩分，不合理、不合理。你別做夢了，趕緊醒來吧。”

其實，她說的這些，我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想承認罷了。此時，這個事實，像一根尖利細小的銀針，刺穿我的心房。于是眼淚洶涌地開始流淌，一如夏天中暑時的虛汗，豆大的一粒跟著一粒。

我哽咽著說：“我不是做夢。我是真的喜歡他。他白皙、英俊、睿智、善良、溫和……”當我凝噎著，腦子里一時想不起贊美的形容詞時，雙肩聳動得格外厲害。

冷老師將我摟進懷里，像媽媽一樣，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肯定很優秀。你可以給我講講嗎？”

我心里憋屈，巴不得有人聽我傾訴，這沉重又讓人興奮的秘密在我心里壓得太久、太久了。于是我立即把外表嚴冷，其實母性十足的冷老師當成了知己。

表舅叫安，他是媽媽那輩里最優秀的一個孩子。當我還是初三女生的時候就知道，小輩中，他對我最關心。因為我長得和他一樣白皙動人、和他一樣個性斯文、成績優秀，還年年都是三好學生。

那一年，我中考，安舅高考。七月，我接到了重點高中重點班的入學通知書，他拿到了省城一所知名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和同學慶祝聚會時，特意騎著鳳凰28型自行車，繞道來我家，讓我坐在車大杠上一起去。且得意地告訴他的同學們，說我這個外甥女不但安嫻秀氣，還聰明過人……那時候的我，除了臉紅，沒別的感覺。后來想想，是開竅得晚，還不懂被一群優秀的大男生夸獎，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他去省城大學，一月回家一次。一只單肩書包，里頭裝著他簡單的換洗內衣、一兩本課本。另外一只手上，卻是一個沉沉的牛皮紙包。他先經過我家，放下牛皮紙包，里頭是他用獎學金和各種競賽獎金買給我的課外學習資料。

每次，媽媽都會給他煮三五個荷包蛋，讓他吃點東西再趕路回家。而他每次都撥出兩個蛋到我的碗里。然后，讓媽媽給我收拾一些換洗衣裳，讓我帶上書本、作業和他一起回家。小姨婆也很喜歡我，說她沒有閨女，就讓我給她當閨女養。

上午，小姨婆去葡萄園，安舅和我在陰涼的老式瓦房客廳里，坐在一張四扇紅木桌子前，各自默然地做著功課。完了，他就會給我講解幾章他買給我的課外資料，然后我把習題做出來給他批改。不懂的，隨時可以問他。

中午，小姨婆總會帶幾條新鮮水嫩的黃瓜或者一籃番茄，洗凈，用白紗布蓋在小篾籮里，作為我們午睡后的零食。下午，安舅不要求我做功課，只給我講一些《三國》《水滸》《封神榜》里的故事，有時讓我讀《簡·愛》《紅樓夢》，有時會給我講他學校里的故事。他說：“我們學校的女生，個個都挺驕傲的，但全都不漂亮。你好好努力，將來考進我的學校。舅領著你告訴所有人：看，這個漂亮又有才氣的女孩兒，是我外甥女。”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突然對安舅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還一想就臉紅的情愫。

他再看著我，望著我笑，我心里就像撞進了小鹿。傍晚，他牽著我的手，去自留地里摘瓜果，我心里像蜜一樣甜美……

也是在那一刻，考上省城理工大學的夢想，就像一顆樹種，在我懷春的心里，滋滋兒地發芽、展葉……當然，在枝繁葉茂的樹椏里，也藏著一個秘密：我開始懂得戀上一個人的幸福滋味。沒有競爭，沒有猜疑，沒有憂愁，沒有分離，就在身邊，純純地、靜靜地愛戀著。以后的日子，安舅只要一放假，就照例接我去他家。在那里，我就像一個快樂的公主和自己心儀的王子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著……

我臨近高考，安舅從一個月回家一次改為一星期回家一次，盡力地給我做一些輔導。并且跟媽媽說，不要給我壓力，不要讓我緊張，由他來幫我填志愿。他填報的三所學校，全和他同城。

6月，他學校放假。這一次，他主動要求住到我家，每天陪我復習，陪我休息，還給我講故事放松心情。每頓飯，他都讓我媽媽去請教小姨婆，該吃些什么，怎樣做得好吃……他這樣盡心周到，我心里反倒有些緊張，怕自己失手，辜負他，到時候拿什么臉面見他呢？他說：“你不能這么想，安舅不要你回報。安舅覺得你應該走出農村，安舅要盡力幫你！”

考試兩天，他都堅持騎著鳳凰自行車，讓我坐在大杠上，交代我別緊張，看著我進考場。然后，他在學校操場的樹蔭下等我……

考試的時候，我一邊有點緊張，一邊卯足了勁兒答卷。做完了，檢查一遍就提前交卷。對監考老師詫異的眼神和善意的提醒，我置之不理。我只想早點出去見到安舅，不能讓他久久等在蒸騰的酷夏里。

忐忑地等完7月，我迫不及待撕去8月的十幾張日歷，終于等來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不過，不是夢想中安舅的理工大，而是緊鄰隔壁的氣象大學。我有些失落，但安舅特別開心，他說，將來在氣象臺工作，更適合我這樣的女孩子。

開學的時候，安舅送我去學校。我憧憬著，我甜蜜、幸福的生活就要開始了，離他更近了。可以隨時去看他，可以跟他一起回家。

然而，半學期后，他再來我的學校看我時，胳膊上常常掛著一個不漂亮，但很有才華的金融系女生。我跟他們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成了一個十足的大“燈泡”。于是，酸酸楚楚中，我的初戀，就這樣永久地定格在了筆記本上……

冷老師站起來，拍怕我的肩說，好了，結束了。每一朵花都有旖旎的夢，不過你這朵花出了點問題而已。沒關系，會有愛你的“小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