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君飛
“你割的谷子呢?”母親問我。
我慢慢地、慢慢地說出一句不完整的話:“麻雀……餓……偷小米……”
母親心里明白八九分,瞪著眼睛訓我:“孩子,你怎么這么慢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慢,我的話語是慢的,我的動作是慢的,我的目光是慢的,我的頭腦是慢的。跟其他孩子比心跳,我每分鐘的心跳要比其他人慢20多次。
我常常是最后一個交上作業的;偶爾幾次,老師已經在批改試卷,我才紅著臉、小偷一樣將自己折疊后放在口袋里的卷子交上來。
我種植的蝴蝶蘭、迷迭香、玉簪花和風信子總是最后一個開花。我用鳳仙花染指甲,別人同時染的指甲已經褪色了,我的指甲才剛剛紅起來。
我的清晨也仿佛比別人的慢一些,常常在被叫醒上學之前的幾分鐘里,我的夢才姍姍到來。我最后一個將“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背誦下來,不過沒有關系,我的饑餓感也來得比任何人遲鈍,我在吃中午飯時才猛然想起我的早餐已被老師懲罰掉了。
我有很多很多的慢故事,開始還有人興致勃勃地四處傳播,到最后沒有誰肯再去聽一聽了。大家都很快,都很忙,慢的故事對于他們來說沒有多大意思了。
慢慢地,慢慢地……
我確實很孤單,但也并不缺少快樂,甚至有許許多多別人從來沒有體驗過的自由自在。
我最后一個聽到雷聲,閃電將其他人都趕回家的時候,我才慢吞吞地尋找回家的路口。這樣我就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河流仿佛停頓了一下才繼續流著,岸邊的樹木在風里撞著頭,鳥巢居然比人們的房屋還要結實和牢固,大海搬家到空中,海浪變作烏云翻滾,忽明忽暗……狂風中,我學著的樹木,猛烈地甩著自己的長頭發,好像在跳著佤族的甩頭舞。
我的個頭長得慢,相貌也成熟得慢,說話辦事都透著一股稚氣,因此我看起來真像個孩子,我在孩子的王國里過得多么快樂和自由啊!
我可以慢慢地聽懂一陣包羅萬象的風言風語,我知道任何一個故事都意味深長。在許多人都離開一個人時,我會走過去,慢慢地成為她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
我的夢多了一些生動的皺褶,我陪伴花草樹木、一塊石頭和一群螞蟻的時間長過跟別人玩耍和吵鬧的時間。我呆在一個地方,如果沒有弄清楚什么,不會急著離開……
我不想老得太快。所以,我喜歡這樣,慢慢地長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