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無不“美輪美奐”

阮華君

嗨！大家好，我叫美輪美奐。我可不是日本人，而是正宗的炎黃子孫，差不多和孔夫子同年呢。我是干什么的？這一問真讓我好傷心，最近我正為這個鬧心呢。

我出生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禮記·檀弓下》有言：晉獻(xiàn)文子成室，晉大夫發(fā)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矣！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史書記載晉獻(xiàn)文子姓趙名武，生活在公元前596年～公元前545年，他的新居落成，大夫們?nèi)ベR喜，張老就說出了“美哉輪焉，美哉奐矣”的贊語。張老的話經(jīng)過《禮記》廣而告之，我的身份就明確了，職責(zé)也清楚了，那就是讓我去形容房屋建筑的高大、眾多、宏麗。這樣職責(zé)清楚、任務(wù)明確，我也自由自在，毫無怨言。事實上，從春秋戰(zhàn)國到新中國成立好久以后，我都是一直默默無聞，一些大型的著名辭書甚至都不把我收入成語詞條里。可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夜之間，我就成了大眾情人、明星人物，人人追捧，時不時就把我拉出來遛遛，很快就把我弄得身份不明、職責(zé)不清、面目全非，讓我好生煩惱。

某年全國高考語文試卷用我設(shè)計了一道選擇題。出題人本來是想通過考試，讓世人對我有個清楚的認(rèn)識，明白我“只可用于形容房屋建筑”，提醒大家不要“誤用”。誰知，事與愿違，像一些“我為之嘆服，美輪美奐的古人！至情至性的古人！”“假若把青山喻為一道翠屏，太湖比作一片明鏡，那么，陶都就應(yīng)該是一位美輪美奐的靚女……”這樣的句子比比皆是。

2007年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主持人董卿在評《小城雨巷》時說：“真的是美輪美奐，充滿了詩情畫意啊！”于丹也曾在《百家講壇》節(jié)目中，用我來形容舞蹈《千手觀音》之美。受到兩位重量級美女明星的如此青睞，著實讓我暈了好久，還沒等我清醒過來，全中國的人都抓狂了，一窩蜂地追上了我。像什么“高跟鞋一穿，身材飄逸，風(fēng)擺楊柳一般。這鞋固然是美輪美奐，一雙腳更顯得秀氣可人、小巧玲瓏。”“正月十五鬧元宵，是賞燈猜謎的狂歡之夜。……大車小輛裝飾成千姿百態(tài)、婀娜搖曳的花燈彩車，咬著尾巴穿街過路，像是在一條彩色的河流里行駛，美輪美奐如秦淮河里的槳聲燈影。”“當(dāng)水底的魚哀嘆人間已繁華不再時，飛翔的魚卻仍可贊美身下美輪美奐的廢墟。”“皇家專用的云龍紋石雕門廊殘件，栩栩如生、慈眉善目的觀音頭像，美輪美奐的‘寶相紋地磚。”……

簡直是世界無不“美輪美奐”呢。高跟鞋、槳聲燈影、廢墟、地磚、古人、靚女、舞蹈……根本就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嘛！

更讓我崩潰的是，一些語言學(xué)家、辭書出版社，他們應(yīng)該是我的安全員和守護(hù)神，竟然也在大眾洶涌的喧嘩中暈頭轉(zhuǎn)向，喪失立場，說我既可以形容新屋高大美觀，也可以形容裝飾、布置等美好漂亮，甚至還說我就是“美好絕妙”，真讓我欲哭無淚，訴苦無門。

語言是嚴(yán)肅的，一個民族的母語更是神圣的，每一個該民族的子孫都要對她保持虔誠和敬畏。這可不是我自高自大，許多文化學(xué)者都有過這方面的論述。可是，人們?nèi)绱藢Υ遥孀屛覀黄稹?/p>

我這里剛剛發(fā)點牢騷，身后立刻傳來幾個哭喪的聲音，“你就知足吧！人人追捧，還不滿足？你看看我們幾位混得有多慘？”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同志”“小姐”等幾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