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兇猛

薩蘇

我弟弟雖然在工作上成就不錯，但性格天真，經常給他老哥我帶來一些驚喜抑或驚奇。

比如有一天，住在澳大利亞的弟弟和我在MSN上聊天，我得意洋洋地告訴弟弟，自己趁著日本經濟不振買了一所房子。“哥啊，我也買了一所。”老弟說。他日前獲得了個專利，利用收入買了所房子，問問價格，和我的差不多。敢情，澳大利亞的房價也不高。

我看了看自己的三室一廳，問他：“你那房子多大？”

老弟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我后來才知道，他正在琢磨怎么跟他老哥說清這個問題。

最后，老弟終于開口了：“我那院里……有五六十種樹。”

聽到這個答案，我差點兒一頭撞死在計算機屏幕上———五六十種樹？只怕日本首相家都沒這么豪華吧？(實際上日本首相菅直人連房子都買不起，更別說帶樹的了。)

事后跟老弟核實，他還真不是吹牛。澳大利亞地廣人稀，土地便宜，老弟的院子大得要兩個月之后才發現里面有一個荒廢的日式花園。

澳大利亞實在是個很適合居住的國家。想想北京的房價，我做出了如是判斷。

不過，過了幾個月，弟弟在MSN上換了個痛苦萬狀的頭像。這是咋的了？

“哥，我愁死了。”老弟說，“我們家來了倆天鵝……”

原來，就在幾天前，由于換季，候鳥遷徙，一對飛到悉尼過冬的天鵝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老弟的宅子———那里除了五六十種樹，還有一個游泳池呢。這玩意兒弟弟雖然不怎么用，但是碧波蕩漾的，看著就覺得蠻舒服。結果，早上起來，只見這對天鵝在自家院子里戲水，竟然住了下來。

天鵝？好事兒啊!我一下子就想起來，當年玉淵潭飛來一對天鵝，立刻出現了全北京城的人看天鵝的盛景，甚至有一個不識相的小伙子誤殺了一只天鵝，引起公憤，被判拘役6個月。天鵝，那簡直是吉祥物一樣的動物啊!家里飛來天鵝，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哪兒來的愁事兒呢？

“哥，你是不知道這天鵝有多麻煩。”老弟打斷了我，不讓我再亂發感慨。

聽他細說后，才明白，天鵝剛飛來的時候，他也跟我抱有一樣的看法。雖然沒有歡呼雀躍，但見到鄰居便忍不住炫耀一番。結果，鄰居都還以異樣的目光。嫉妒，還是羨慕？老弟覺得都不像，倒是有些像……同情。

雖然當時百思不解，但幾天以后弟弟就明白鄰居們的同情來自何方了。兩天之后，我那兩歲的小侄女偶然進入了距離游泳池10米的地方，立刻遭到兩只天鵝瘋狂的攻擊。一只大天鵝追著小姑娘啄她的屁股，嚇得小丫頭哭爹叫娘。弟弟出來救援，也遭到天鵝劈頭蓋臉的攻擊，落荒而逃。

敗給了天鵝，讓弟弟十分郁悶，那又不是什么猛禽，他好歹是國家二級足球運動員啊!

于是，他抄起拖把出去大戰天鵝，結果遭到兩只天鵝的輪番攻擊。他幾次嘗試后才發現，天鵝這種動物異常兇猛，無論從力量還是從敏捷性來看，自己都完全不是這兩只天鵝的對手。

自己怎么會不是兩只天鵝的對手？弟弟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不想想鳥的祖宗是恐龍呢？

兩只天鵝占領了游泳池后，周圍的防衛圈足有10米，完全成為弟弟一家的禁地。

事后才知道，這是完全正常的。世界上很多地方都用鵝來看家，與狗的功能相同。天鵝不但兇猛，而且領地意識極強，所以，它一旦落在你家的游泳池，你的家人就別想游泳了。

更糟糕的是，澳大利亞民選政府居然不站在選民一邊，而是站在沒有選票的天鵝一方，無論是用石頭投打還是拿槍打，傷害天鵝都屬于違法行為。

它們可以啄我，我不能打它們，弟弟徹底郁悶了———這是我家還是它們家啊？

天鵝在弟弟家整整折騰了一個夏天，才洋洋得意地飛走了，留下一片狼藉。臨走雖然沒有留話，但看那意思是———明年咱還來。

那些天，弟弟跟我在MSN上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是啊，一個大活人，讓兩只天鵝欺負成這樣，能不別扭嗎？直到有一天，這家伙忽然恢復了活力，告訴我：“哥啊，那兩只天鵝，咱有辦法對付了。”

“哦？”我問，“怎么對付它們？”“我用的是合法的手段。”

原來，有一天，老弟到鄰居家串門，赫然發現人家的游泳池里放著兩只木頭鵝。這是什么風俗呢？好奇的弟弟忍不住打聽。“這個？”鄰居指指那兩只呆頭呆腦的木頭鵝說，“是為了防天鵝啊。”

人家見弟弟看得自己都快成呆鵝了，只好繼續解釋。原來，天鵝雖然兇猛，卻是很有原則的動物。天鵝的原則就是尊重自己，也尊重別的天鵝的領地。把兩只木頭鵝放在游泳池里，天鵝看見，會以為自己的同類捷足先登，也就不會來騷擾了。實際上，周圍的鄰居幾乎家家游泳池里都有木頭鵝。

原來如此!弟弟趕緊學習，也去商場買了一對假鵝。雖然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還看不到成效，但似乎是有理由樂觀的。

如其所愿，幾個月后，雖然天鵝再次遷徙而來，卻對弟弟家的游泳池都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木鵝戰術大獲成功。

那些天，弟弟挺愉快，在MSN上告訴我他正在對庭院進行大規模掃除和清理。顯然，嚇跑了天鵝，令其對生活更加熱愛。

不料，幾天以后，他MSN上的頭像又換成了一副倒霉蛋的表情。“又怎么了？”我問。“哥啊，又碰上倒霉的事兒了。”弟弟說。

敢情，這人對生活一熱愛，就會變得勤快。沒了天鵝，弟弟工作之余整天收拾園子，樂此不疲。這天，他發現自家一排芒果樹的兩側，竟然各種了一棵刺柳———當地一種渾身是刺、很不和諧的植物。為什么要種這種愚蠢的植物？弟弟對原來房主的智力大加惡評，并且當機立斷把這兩棵樹砍去當了柴火。

半夜，弟媳婦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古怪的叫聲，便叫醒弟弟，兩人朝外一看，只見一群毛茸茸的小動物正趴在他家的芒果樹上大吃特吃。震驚之余，弟弟依然認出來了———這東西是一種會飛的老鼠，叫做鼯鼠，據說酷愛在樹間飛來飛去，偷吃人家的水果……

他抄起根棍子去趕鼯鼠，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以前怎么沒見這東西光顧呢？

哦，那兩棵刺柳……

（王琳摘自《讀者?原創版》2011年第5期圖/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