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滄桑起風情

冷倩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舊式縫紉機的聲音從小屋傳來，一如過去——姥姥年輕時的日子。

姥姥吃了一輩子的苦，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她本是在農牧場工作，卻自己學會了裁縫活。家里縫縫補補的工作都被她包攬了，有時還為別家做一兩件。

“姥姥，這格子窗簾真好看。”

“是啊，就是因為好看，一直沒舍得扔。我再補補吧。”

“姥姥，您補的那塊格子更好看。”

“呵呵，小嘴兒真甜！”

沉睡的記憶，被漸漸喚醒。

小時候我討厭午睡，姥姥為了我的健康，總是在小屋哄著我入睡。格子窗簾一被拉下，就是我該睡覺的時候了。于是我很討厭格子窗簾，有時候甚至狠狠撕扯它。姥姥從不批評我，只是默默地再拉上窗簾。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我就看那窗簾上的格子：有大正方形的，有小正方形的，中間夾著長方形。顏色搭得很巧妙：淡紅、淡黃，鉤著墨綠色的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姥姥又在噠噠噠噠地做活了。

到了夜晚，格子窗簾是另一番景色。夏夜，月光皎潔，知了聒噪，更顯出一片寂靜。躺在姥姥的身邊，有一絲隱隱的溫暖。月亮像暗一點的燈籠，悠悠透過格子窗簾，在床角灑了一片清光。我就在這樣的情境里香甜入睡。夢里，月下的花兒靜靜綻放。

回憶影影綽綽地交錯，縫紉機的聲音拉長了整個記憶。如今，姥姥已經很少做活了，因為她那老花眼實在是看不清了。我看著格子窗簾，總是擔心哪天它被表姐們的孩子撕破了，無人來縫補。我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也許那時它早就躺在垃圾桶里了。

格子窗簾已經很老很老了，也算是姥姥的老伙計了。它和這個充滿現代氣息的社會很不搭調。姨媽早就想為姥姥把它換掉了，只是姥姥說什么也不肯。我想，也許它早已成為姥姥的寶貴財富，而它更構成了我們姐妹幾個童年的深刻記憶。

生命的過程注定是由激越到安詳，由絢爛歸為平靜。我想，姥姥不需要什么現代氣息，只要樸質、平凡，正如這老式格子窗簾一樣。這是一種情懷，一種風致，一種依賴，一種信仰。

最是滄桑起風情啊！

（櫻桃摘自《中國校園文學》2011年第3期，王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