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弦

秦螢亮

窗外小園的南瓜架上，垂下了明亮的黃花。這是寂寞的初秋的黃昏。年年，媽媽總要種一架南瓜。

阿薰看著南瓜架上圓形的金黃花朵。“喂喂。”像打電話那樣，阿薰輕輕地捏住了藤上的一朵南瓜花，把它放在耳邊。“有人在嗎？”

又一個黃昏，房間的電話鈴響了。阿薰拿起了聽筒，那邊響起了一個少年清越的嗓音：“阿薰小姐嗎？”“是的。”“在南瓜花里，聽到了你的留言，希望能夠認識你。” 少年這樣說。

南瓜花！阿薰有些頭暈目眩起來。少年又說：“我想請阿薰小姐聽一下我的演奏。”阿薰屏息等待著，果真聽到了由沉厚的G弦和晶亮的E弦交織而成的，田園的樂曲。少年說話了，“阿薰小姐，我們能成為朋友嗎？”阿薰“嗯”地點了點頭。

又是一個黃昏，阿薰家的電話再次響起，話筒里再次傳來了那黃金音色的共鳴。阿薰的心里，忽然就充滿了喜悅。 “我……很想看見你的樣子呢。”阿薰說。“那，請讓我特別準備一下。”

也是一個黃昏，一個陌生的少年，帶著一把奇怪的琴，站在阿薰家的院子里。他穿著玉綠色的毛衣，細高的個兒，靦腆地站著。他的琴看上去非常簡單，上面只繃著一粗一細的琴弦，閃閃地發光。阿薰伸出手，輕輕地撥了一下琴弦。“波朗。”弦上發出了清越得近于悲戚的聲音，讓人悚然感到了身邊的秋氣。“這，就是秋天的聲音。”少年說。

秋色一天比一天深了。一個秋分的正午，少年又來找阿薰了。他們先乘電車，又向東南方走了好遠，然后到了原野深處，

在田野中心，像鼎沸的合唱一樣，交織著密鈴般的清響。“這是今年最后的蟲鳴。過了今晚，它們就會紛紛死去……”阿薰和少年背靠背地坐在原野中，在蟲聲的交響里，阿薰漸漸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迎面吹來的風里，夾雜著微微潮濕的雨意。“阿薰，阿薰。”叫醒她的，是少年溫柔而焦急的聲音。

雨點瞬間打濕了衣衫，少年拉著阿薰奔跑著，阿薰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拉著少年的手，隨后降落在一片巨大的瓜葉下面。一朵朵碩大的、金號般的黃花，醒目地開著。“這，就是我的家……”少年說。

那天，冒著大雨下班回家的媽媽，看見渾身濕淋淋的阿薰伏在小園的石桌椅上，像睡著了一樣。媽媽大吃一驚，“這么大的雨，怎么坐在這兒？”阿薰慢慢地抬起頭，發現自己正在南瓜架下。阿薰發起了高燒。渾噩中，阿薰仿佛聽到琴聲響起，一次次掙扎著想起身去看，但都被媽媽按住了。

阿薰病愈的那天，她披著衣服，呆呆地坐在窗前，再也見不到那個少年了嗎？在窗臺上，阿薰發現了一只死去的秋蟲，那是一只玉綠色的紡織娘，它那纖長的身體，匍匐在窗沿，淋濕過的綠紗翅膀緊緊地貼在身上。

阿薰輕輕地拿起它，紡織娘靜靜地長眠著。今后，再也不會有在花藤上打來的，黃金圓號一般的電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