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只鴻鴨

小卷

冬季的河流是蕭瑟的。船擱在干泥窩中，漁人上岸到牛棚里烤火去了。我們幾個孩子不停地把撿到的干柴，送到牛棚去。忽然，頭頂上飛過一群大鳥，隊伍整齊。沙爺說那是鴻鴨，是候鳥。

沙爺說的鴻鴨就是鴻雁。沙爺看了看天色，斷定這群鳥會在河邊過夜。一想到那在火花中淌油的烤鴨肉，我們很是興奮。

天昏下來，雪飄大了。沙爺扛著鳥銃、網，帶著我們與他那只有雜毛的狗茄茄向村西大河灣潛去。西河灣是一片寂靜的凍土，白天也少有人去，蘆葦高聳，在風中搖曳不止。

我們的隊伍在沙爺的指揮下彎腰前進。雪已齊腳深，踩得“咯吱吱”地響。在一叢高葦下，我們用電筒一照，見雪上有一串串足跡，是鵝腳樣的花紋。沙爺把聳起雜毛的茄茄摁倒。

隔了一片葦，是一片沙灘，由于這片灘成扇形，斜立著，停不住雪，因此有點點閃光的礫石外露，成了良好的棲地。果然，鴻鴨們盈盈地漂在水面，美麗而迷蒙。我們數起來，一共100只。

沙爺的鳥銃里上滿了藥粉，填上了鐵砂，馬上引火。

茄茄嗚嗚地準備撲上去。我們手中的網也正張開。

沙爺小聲說，不對勁，應該還有一只，要小心點，這一只一定在注視著我們。“啪啪”，有扇翅的聲音，接著，“嘎嘎”兩聲。忽然，群鳥張開翅膀，一溜兒向西南滑翔。

鴻鴨飛到了半空，首尾接應排成了一個大圓，幾次打旋仍不飛掉。此刻，滿目鳥翅與白雪，一時犬吠、人喊、鴨鳴，西河灣的寧靜被打破。

懊惱的沙爺望著天空的鳥隊罵不絕口，他失敗了。

忽然，茄茄撒開四蹄飛向淺水的水面。我們才注意到有鴻鴨在掙扎。用電筒一打，看清楚是一只老鴨，雙腿已凍入了冰層，但眼神里充滿安詳與自信，也許是因為它的兒女已安全地轉移了吧。

沙爺肯定是它叫醒了鴨群，這第101只鴻鴨。沙爺恨恨地說，這只老鴻鴨是一個崗哨，是它叫其他100只大鳥。我們手牽手，靠一棵柳樹做站樁，走近了老鴻鴨，它也不反抗，閉上了眼睛，視死如歸的姿態。我們把它從冰中拔了出來，它的雙腿血肉模糊了。

牛棚里的炭火正紅，我們烤著冰棒一樣的身子，又說笑起來。沙爺的鐵條準備好了，馬上就要把鴻鴨穿上去燒烤。

這時一陣“嘎嘎”聲響起，由遠而近。我們跑出屋外，天空中已飛滿鳥兒，它們盤成圈，邊飛邊鳴。

我們愣了。沙爺在舉槍。“它們在喊媽媽？”沙爺的小孫子問。沙爺舉過頭頂的槍無力地落下了。回到屋中，沙爺放飛了老鴻鴨。我們還看到熊熊火光中，沙爺蒼老的臉上有一滴混濁的淚滾落，落到炭火上變成了一股青煙。

萬青青摘自《神秘的朋友：成就你一生的動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