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肩

李開杰

下午二節課的下課鈴剛一響，楊軍便抓起書包沖出了教室。連好友賀勇約他去踢球賽也被他連連擺手拒絕了。楊軍知道，這個時候爸爸一定是同廠里幾個好朋友一起，在蜂窩煤廠旁邊的那家茶館里喝茶。而這種時候，去要錢的成功可能性最大。

爸爸的工廠從去年就開始停產了。廠子停產后，爸爸同幾個原來廠里的同事一起組織了一個搬運隊，主要工作是為鎮子里的二百多戶人家送蜂窩煤。

楊軍發現，干體力活會使人的脾氣變壞。自從挑上蜂窩煤之后，楊軍發現爸爸的脾氣在一天天地變壞。爸爸過去是廠里的技術員，當技術員時，爸爸成天笑瞇瞇的。可現在的爸爸，動不動就訓人——罵楊軍不懂事，成天只知道向他要錢；罵媽媽做的菜不咸就淡，越來越難吃。楊軍一直想不通，爸爸罵媽媽時，媽媽為什么不還嘴。

不過楊軍平時并不去想這些，楊軍想的只有一個問題——怎樣才能從爸爸的手里要到自己需要的錢。慢慢地，楊軍發現爸爸同他的同事，朋友在一起時特別好要錢。

因此今天楊軍才會放棄和賀勇踢球的機會。他要趕在爸爸和同事們分手之前找到爸爸。

再有兩天，好朋友王健就過十五歲生日了，這份禮得送。

楊軍知道，每天下午干完活，爸爸他們一起的都要在這里喝一會兒茶。果然，楊軍趕到時，爸爸和他的同事們正在那里喝茶。七八條漢子，光著膀子坐在那里大口喝茶，大聲說笑。

走到路的拐角時，楊軍站下了，他要觀察一下爸爸的表情。楊軍明白，這是一筆明顯不合理的開支，不但不合理，而且數額不小。楊軍曾想過壓縮一下數目，可他一打聽，其他同學都是準備的五十元，因此他決定就是五十元。楊軍不想在同學面前掉價，特別是在爸爸的廠子停產之后，楊軍認為這時候更不能掉價。

觀察的結果使楊軍放心了，因為楊軍看到爸爸正在心情愉快地吹口哨。楊軍剛想跑向爸爸，可又突然站下了。在那一瞬間，楊軍看見了爸爸的肩——爸爸那被扁擔磨得又紅又腫已經開始潰爛的肩。

媽媽說爸爸從小沒干過重活，到工廠后的工作又是技術員，因此爸爸同事們的肩已經適應了可爸爸的肩還沒有適應，爸爸的肩還會這么紅腫潰爛。

楊軍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爸爸那紅腫的潰爛的肩，自己的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流了下來，模糊了自己的雙眼。楊軍轉過身，悄悄地走了。

爸爸那紅腫潰爛的肩讓他明白了許多——爸爸的發火、媽媽的忍讓，當然，楊軍在那一瞬間知道了自己過去是多么地自私多么地不會體諒爸爸。

在那一周教師布置的周記里，楊軍寫了爸爸，寫了爸爸那紅腫潰爛的肩。

周記的標題是《猛然長大》。

青豆摘自《小說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