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來自人,從不來自狗

董衛

我看到一句令人深思的墓志銘：“失望來自人，從不來自狗。”

十萬只動物有了墓地

在巴黎西北郊塞納河邊上有一個叫阿斯尼埃的市鎮，鎮上有一片古老的不同尋常的墓地。說它古老，因為墓地創建已有一個多世紀，說它不尋常，因為它是專門埋葬狗和其它動物的墓地。

開句玩笑吧，下輩子如果轉世為狗，死在巴黎也不錯。阿斯尼埃狗墓地獨享一處青山秀水，墓地一邊是靜靜流淌的塞納河，另一邊是座花園。夏末的一個晴日我們來到這里，見巴黎人來到墓地里三三兩兩散步，或懶懶散散地躺在公園草地上曬太陽，情調疏散而浪漫。

狗墓地創始人叫瑪格麗特·杜昂瑪夫人，是一名女記者。

她的丈夫原是個獸醫，但這位獸醫并不愛護動物，不但拿動物做很殘酷的實驗，還虐待那些染上病的動物。瑪格麗特看著做了實驗后的小動物奄奄一息被拋棄在一邊，非常難過，萌發了給死在他丈夫手下的動物建座墓地的念頭。

時值19世紀末，動物和人的關系正在悄悄地發生變化，動物不再僅僅被人當成娛樂工具，漸漸成為人類的伴侶，保護動物的意識已經萌發。首先在英國，之后在法國誕生了保護動物的組織。但是一直到那時，在巴黎動物死后還是像垃圾一樣隨便地亂扔，塞納河上經常漂著死狗死貓。

瑪格麗特籌款買地，1899年狗墓地正式開張了。雖然叫做狗墓地，但有四個區域：狗墓區、貓墓區、鳥墓區和其它動物墓區。

管理員說如今阿斯尼埃狗墓地葬有狗、貓、鳥、兔子、烏龜、魚、獅子、鹿、猴子、松鼠、馬等等。現有3000座動物墳墓，有的墓穴合葬，總共埋葬了十萬只動物。

安眠動物的小故事

一進門，我們看見一座高達六米的“紀念碑”。說它是“紀念碑”，因為它面對墓地大門，模樣正統，氣魄不小。這里埋葬了一個狗英雄，它的名字叫巴里。巴里紀念碑寫著：“它曾救了42人的生命，被第43人所殺。”

巴里是阿爾卑斯山中的一條救生犬。在沒有現代化救生手段的年代里，接到有人失蹤或有人掉進冰洞的消息就全靠巴里這樣的救生犬了。巴里一生在冰天雪地里先后找到過42個遇險的人。

一天，又是大雪封山，貝爾納修道院接到有人失蹤的消息后，放出巴里上山尋找。天很晚了，巴里才回來，它掙扎著爬進屋里，進門就倒下了，渾身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氣。

人們沿著巴里的血跡，救出了被困在山里的遇險者。

原來這個掉在冰洞里的人看見巴里時，驚慌之中把巴里當成了熊，用十字鎬使勁向巴里砍去。受了重傷的巴里忍著傷痛，一步一掙扎地爬回去報了信。

狗墓地里還有不少感人的故事。有一座警犬合墓，上面寫著：

頂呱呱，你多次獲得獎章。

蝴蝶，你從警八年。

萊歐，你以身殉職。

另一個叫魯魯的狗的墓碑上寫著：“你把掉進加諾河的孩子還給了我，你斷了一條腿，那時你才九個月。”

上面說的都是埋葬的“名狗”。管理員對我們說，如果沒有無名狗，這里就不能叫做真正的狗墓地。

說到無名狗中最“有名”的是“第40000只”。

墓地建好以后有個不成文的習慣，每上萬只動物下葬時要做一個特殊的標記。 1958年5月15日是狗墓地下葬“第40000只”狗的日子。清晨，管理員打開墓地大門，看見一只行將死亡的老狗躺在門前。誰也不知它從哪里來，主人是誰，叫什么名字。這只老狗搖搖晃晃自己走進墓地，從此再也沒有走出來。

這個故事不假，我們真找到了“第40000只”的墳。在墓碑上清楚刻著：“第 40000只狗在此安息。它自己走來。”

小松鼠

管理員辦公室墻上貼著下葬動物的費用。根據動物的大小，墓分三種：50公分墓、75公分墓、100公分墓。管理員說，前兩天這里下葬了一只小松鼠。松鼠的主人用煙盒把死去的小松鼠裝來，但是沒有這么小的墓地，他只好買了一個50公分的墓。買墓地、請人挖墓、做墓碑等等，小松鼠共花了兩萬法郎才算入土為安。

兩萬法郎！聽到這個數目，我伸了一下舌頭。主人真是酷愛這只小松鼠啊！這叫不叫奢侈的動物保護 ？

在墓地里轉了一圈后，我明白了這種“奢愛”的感情。下葬的不管是狗、是貓、是猴子、是松鼠，往往是主人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生活支柱。

在一個猴子墓上寫著：“安睡吧，你給了我一生的快樂。”另一座狗墓上寫著：“ 17年的愛和相依為命。”一個貓墓上主人悲痛欲絕：“如果你的墓穴寬余，我愿躺在你的身旁。”

“為能重溫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我愿變成一只貓。”

“懷念我最親愛的孩子。”

我還看到一句令人深思的墓銘：“失望來自人，從不來自狗。”

如此這般詞句，誰能不為主人真情所動？唯一的伴侶死后又怎能忍心隨便棄之？

動物墓地差點關門

1986年，建成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狗墓地，因缺乏經費宣布關門。狗墓的主人和關心狗墓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反應十分強烈。他們組成一個叫“狗墓朋友”的協會四處奔走求助，終于在關門的前夜，塞納省同意把它列進文物保護地。題為：“保存阿斯尼埃狗墓地的目的來自于它的不同尋常性，它的藝術性，它的歷史以及傳說。”狗墓地保住了。如今，每年有五至六萬的游人來此參觀。

現在“狗墓朋友”協會的人經常自愿來打掃墓地，他們還集資蓋了一座小屋，喂養被遺棄的貓，幾十只貓從此以狗墓地為家自由地生活。

（摘自《風和浪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