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莊園夢

韓浩月

心中一直有一個夢想：擁有一個自己的莊園。我的夢不算奢侈，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地方，只要能栽幾棵綠樹，種幾片草，烈日下能于葫蘆架蔭中泡一壺綠茶，雨天里能于斗笠下靜聽自己的莊稼拔節的吱吱聲……然而，這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難圓的夢。我被高高地懸在城市的高空，找不到腳踏實地的感覺。

曾經以為自己是擁有過莊園的。它就在那三間瓦房的后面，大約半畝地的樣子。放學后的黃昏，遵父親大人之命常到這里來摘幾只茄子，采半筐辣椒。韭菜齊整整地生長在田壟上，西紅柿小小的個子躲藏在支架中間。邊上，用柵欄圍起一個小小的籠舍，里面住著勤勞的母雞，每次從籠舍里摸出雞蛋，都是熱乎乎的。

這是一個兒童心目中的莊園。小小的孩子不需要很大的天地，有這么一塊地方就足夠他“坐井觀天”了。莊園雖小，但提供給童年的樂趣卻是巨大的，它是自然的濃縮體，能夠給一個兒童帶來很多有關植物生長的啟蒙，也帶來了最初的有關人與自然的思索。莊園也是溫暖的，可以讓一個孩子在犯錯之后，躲到一角的柴禾堆里小聲地哭泣，等待父親過來用溫暖的手把人領走。

這個小小的莊園夢就此根植于內心深處。它常在成年后的某個時刻被喚醒，這個時候，才發覺很多夢想只屬于童年，逝去后再也無法回來。莊園夢的消失，源自于對莊園產生了真正的了解。按照好萊塢電影中的描寫，莊園中是應該有城堡的，此外還有大片的土地、馬匹、看不到盡頭的糧田、泥濘的小徑……按照這個標準，整個中國也沒有多少人能將這樣的莊園夢變成現實。

或許，中國人的莊園夢就應該是袖珍型的，莊園夢即田園夢。莊園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瑰寶，它是這個古老國家曾經擁有的優雅一面。莊園文化的最后一次輝煌，見諸于上個世紀的武俠小說中，在金庸、梁羽生、古龍們創造的武俠世界中，莊園是英雄的集結地，是義氣、勇敢與智慧的滋生地，他們筆下的莊園，無不自由、富足、充滿古典浪漫主義色彩。而現在，從城市到鄉村，以“莊”命名的街道和村落仍屢見不鮮，但也只剩下名義上的“莊”了，和莊園相關的景色與精神，再也看不到了。

我夢想中的莊園，占地不在多，但無車馬之喧，只有花紅柳綠、樹木翠竹、溪流池塘、假山亭臺，自給自足，辟有農田，栽瓜種豆，玉米芋頭，收獲的葡萄和桑椹，又可自己釀酒。可品茶、可賞花、可采擷、可小酌、可晚釣、可弄棋、可奏琴、可品書、可斗畫、可觀鳥、可斗蟲，人生若此，便是至境了。

然而，這些都是奢望，我們哪有那么好的福氣？只求精神中的莊園吧！在那里，我們是自己的主人，不但掌控自己的身體和命運，也擁有自由飛翔的思想。在虛幻的精神莊園中，我們是漫步者、是國王、也是臣民，甚至連空氣中也彌漫著自由的味道。

在喧囂的時代，這就是莊園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