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的你，張培

文/桂興華

桂興華上海文廣影視集團國家一級編劇，中國作協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副主席。代表作有長詩《跨世紀的毛澤東》《鄧小平之歌》《中國豪情》《祝福浦東》《前進！2010》等

張培

此刻，你和我在一起的照片實在太多，一疊又一疊，大約有一百多張。理著、理著，我的眼淚就會情不自禁流下來。因為作為合作伙伴，在我的十一部紅詩中，你認真參與了幾乎每一部作品的多次朗誦，還和我一起挺進北京或者深入基層表演。今年春節前，你因為患肺癌病重，《金號角》就成了你唯一一部沒有參與我朗誦的作品。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遺憾。

此刻，又見你在上海大劇院與趙屹鷗反復排練那一段極有個性的慢板的《中南海啊中南海》，又見你在上海歌劇院與曹丁指揮商量怎么將伴奏《香港，香港》的音樂舒展一些，又見你指導東方電臺的同事們怎么在齊誦《與1921的對話》時引進合唱的表演形式，又見你在張江高科技園區吟誦《智慧的種子》前在餐桌邊回憶在市政協活動的趣事，又見你在青松城抓緊上場朗誦《韶山》前的片刻時間，躺在長沙發上閉了一陣眼睛……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5月29日，星期天的上午，我在影城看電影，關了手機。一散場，就聽到女兒嶺嶺急切的聲音：“張培去世了!”她是在凌晨上網時得知你零時33分離開我們的。我懊悔自己因為連續在外地采訪，只打了兩個電話，而沒能去腫瘤醫院探望你。

嶺嶺去德國留學后，六年間每次見面，你都要問：“俺閨女好嗎？”那次送別她的酒會和她返滬工作后的婚禮，你都參加了。2008年12月在北京演出《鄧小平之歌》時，嶺嶺和你睡在民族飯店的同一間房間。那一夜，你和那位女友聊得很晚，留宿后，就“委屈”嶺嶺打了地鋪。聽你的建議，第二天演出結束后，我們一起逛了798創意園區。我發現你比其他女人更關注當代。你很有創造力，因此你眉宇間有些憂郁。散步中，你又很女人。好幾次說：“我真的好看嗎？”“真的好聽嗎？”“是這樣哇？”又流露出喜歡別人欣賞自己……

你因主持《半個月亮》《夜闌書香》《三個女人一臺戲》《常青樹》《星期廣播音樂會》《美文妙律》等節目出名。但很多人不知道：我的長詩《鄧小平之歌》，全文首播是在你的《半個月亮》欄目，1997年4月，朗誦者中有你在北京開會時特約的遼寧著名話劇演員、號稱“鄧大人”的李默然。是你首先找到我，并一起策劃朗誦會。策劃時還有大導演陳薪伊。

1999年先后在上海大劇院、北京音樂廳舉行的《中國豪情》朗誦會，由你分別與曹可凡、瞿弦和主持，你一點不怯場。這大概因為你經歷的晚會已經很多次了。但每一次，你在幕側候場時，別人是不敢與你打招呼、開玩笑的。你的唇間正念念有詞啊，一遍又一遍練習。

接觸次數多了，我發現你在臺下既粗心又豁達，比如常常找鑰匙；比如臨出門遠行竟忘了帶身份證，出租車再重新折回；比如住在襄陽路時，你家中曾失竊過一次，最痛心的是你有整整兩箱青少年時期的演出、主持照片，被小偷偷去了，你苦笑一聲：“那小偷知道我是誰嗎？也許不知道，他原以為是什么祖傳的金銀財寶，現在他沒有用場了。我嘛，以后再拍吧。”

去年，我曾請你去周家渡旗袍沙龍舉行過一場朗誦輔導講座。上午九點，我坐在出租車上在康定路你家的門口等。十分鐘過去了，你才下來，系著脖間的紗巾說：“車來得早了。”

原來，你在打扮。無論去哪里，你都很注重自己的外表。你的特點就是端莊。你愛穿套裝，上裝常著西裝。這是對邀請方的尊重。車上，只聽見你盡關心著別人。為了臺里一個同事到哪個崗位應聘，一路上都圍繞著這個話題。

到了周家渡，你細膩的抒情方式，使你很有觀眾緣。我詩中寫到的“連惆悵也是溫和的”女人，你就屬于這一種。你在講臺上語態優雅，從我創作的《旗袍隊走在大路上》入手，向第一次見面的社區居民，實打實地傳授著朗誦的技巧。你的聲情并茂是自然而然的，這種吸引力反而強。平易與嫵媚，統一在你的身上了。一顰一笑暗藏著風韻，細聲細氣傳遞著女性之美。

去年的上海書展，在上海展覽中心，《前進！2010》新書朗誦時，正好與走廊對面的音樂盒帶展示唱起了對臺戲。音樂學院的學生正在放開歌喉，卻輪到你上場，你緩緩說了聲：“咱們聯手，不很好嗎？”讀者與對手當場都被震撼了。不喜歡大喊大叫的你，其實是很有功底的。

《中國紅了》朗誦會，我請你和白蓮涇的動遷居民姜菊芳阿姨合念《新書架里的舊瓦片》。你一次次糾正她的發音，還像家人一樣地提醒她：“咱們就像拉家常，不要拿腔拿調。”在浦東圖書館朗誦后，效果特別好。

臨別，你還提醒我：別忘了下星期的《金話筒之約》。記得那次談上海世博會的《金話筒之約》直播后，你幾次嘮叨著：“結尾前的那段廣告是不是有些突然了？聽眾是否有些不舒服？”可見你是多么追求完美。你送我到了大門口，說：“嘉賓應該有稿費的，不能叫你自己打的。”果然，兩個星期后，我收到了電臺的100元錢。我知道：這點錢，也是你爭取來的。而大門口接受我相贈的《城市的心跳》，竟成了我與你的最后一握。

你去世以后，一想到你這么年輕就離開了這座城市，就很想寫一首詩。悲痛中打電話問了民權書記，知道了你的追悼會時間，馬上就落筆寫下了這么幾行，并親自將浸透了我思念的白紙黑字裝進了玻璃框：

無數雙夢的手聯在一起

還是沒能拉住你

你向另一個頻率報到了

但你留在我們中間的日子

就像永遠不會中斷的節目……

你溫和的笑容，此刻還在小劇場話劇的觀眾席上，還在先鋒小說的讀書沙龍里，還在英語進修班的課桌邊……你很努力。你像個老青年，以致許多人忘了你是上海灘的第一批“金話筒”。

那年是1992年，你加盟新誕生的東方廣播電臺，才36歲。原名查培莉。

張培（左二）在北京朗誦《鄧小平之歌》

張培與作者在書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