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新聞獎：新舊媒體“交鋒”下的傳統價值堅守

□ 趙 晉

新媒體要素在普利策獎的“滲透”使人們越來越關注兩者由于技術、形態和傳播特征上的差異在普利策獎顯現出的競爭性，而忽略了兩者作為新聞媒體在體現普利策獎根本價值取向上的一致性。

不久前頒布的第95屆普利策獎獲獎名單像往屆一樣引起人們對各獲獎媒體、個人和報道內容的關注。尤其是在當前新型媒介形態不斷涌現的背景下，“純粹”的網絡媒體Propublica新聞網站再次問鼎普利策新聞獎，“突發性新聞獎”出現歷史上首次空缺，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執行主編吉姆·范德海入選評審委員會，以及多項獲獎報道表現手段和形式不斷多樣化的事實，使新舊媒體間的競爭從新聞產品的生產、傳播，組織機構的架構、運營和整體產業布局發展，擴展到普利策獎——這一象征美國新聞界尤其是報界最高榮譽的爭奪。

新媒體要素的滲透與擴展

眾所周知，自設立以來，普利策獎一直針對報紙和通訊社等傳統媒體，直至去年普利策獎才首次允許新聞網站參與競賽。而成立于2008年，獨立的、非營利的、專注于調查報道的新聞網站Propublica去年便和《紐約時報雜志》合作，共同獲得了重要的普利策調查性報道獎。而此屆普利策獎，Propublica更因其獨立報道“華爾街金錢機器”，成為完全以數字化形式存在的報道單獨獲得普利策“全國報道獎”的首家網絡媒體。Propublica“純粹”的網絡媒體身份（相對傳統媒體的網絡版或其網站）和連續兩次問鼎普利策重要獎項，引起了傳媒界的熱議。

與Propublica的顯著成績相對照，這次普利策“突發性新聞報道獎”的缺失同樣引起了眾多關注和猜測。美國《時代周刊》對此撰文指出“為何普利策獎委員會在決定誰是突發新聞獎贏家的時候會如此艱難？因為大部分時候，人們沒有使用新聞紙傳遞突發新聞。”“我們對突發新聞的看法已經超越了過去傳統意義上的現場事件報道。”的確，讓我們回顧過去幾年中重大性的突發事件的報道傳播途徑和方式，以手機、微博為代表的新媒體、社交媒體幾乎取代了傳統媒體。2010年1月，盡管攝影師丹尼爾—莫雷爾通過twipic 上傳了海地地震后混亂場面的第一幅照片，由于沒有相匹配的文章，違反了普利策評獎的一個指導方針，即在災難面前除了觀看，除了表象的迅速呈現，還應該體現出更準確、深入的報道和思考。于是，人們在能夠實現實時傳播重大國際突發事件情境下，應如何評判新聞記者專業素養及其報道的品質和平衡率先報道的時效性和準確性產生了分歧，這也成為了各具優勢的新舊媒體間競爭的側面反映。

而2010年，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執行主編吉姆·范德海入選普利策獎評審委員會似乎也使普利策獎成為新舊媒體交鋒競技場的氛圍更加濃厚。奉行獨立、公正、嚴格的普利策獎評審委員會由14名委員組成。其委員的挑選、確認一直是體現普利策獎評審標準和高品質成果的重要保證。一直以來，委員會成員都是美國新聞業界和學界享有崇高聲望的資深新聞媒介工作者，并且清一色來自傳統媒體。2010年，專注報道全國政治和治理的新媒體公司Politico執行主編和創立者之一的吉姆·范德海成為第一位網絡新聞組織的代表入選普利策獎評審委員會。

同時，現在普利策眾多獎項的參賽規則都出現了“通過包括文字、漫畫、圖片、圖表、視頻和互動式地呈現手段在內的書面媒體、新聞網站或兩者相互結合”的表述。本屆普利策評獎委員會還對“華爾街金錢機器”作者Eisinger 和Berstein“使用數字化工具向一般讀者更好地解釋復雜主題”的做法和能力進行了肯定和贊揚。

傳統價值的堅守

新媒體要素在普利策獎中的滲透和擴展，使人們在新的媒介環境下，對如何看待普利策獎在新舊媒體關系間的角色和作用的問題上產生了疑惑。筆者認為，對這一問題的認識最根本的，還應從普利策獎本身所代表和遵循的新聞理念、宗旨和價值取向出發，因為這是該獎項的“靈魂”，是確立評審標準的根本原則，是遴選優秀新聞媒體和作品的重要保障。

強調揭露弊端、監督強權、關心公共利益，為公共服務一直是普利策獎的宗旨和民主政體下媒體的普遍、根本價值觀。而這一宗旨和價值觀不應成為任何特定媒介形態新聞媒體的獨有特征、優勢和追求，新媒體同樣可以擁有。

以Propublica為例，該網站不僅從操作手法、專業水準上與大多數強調數量、速度、便捷性和多樣性，信息消費呈現出碎片化、娛樂化和“快餐”化特征的網絡媒體相比，有著顯著區別。在價值取向上，Propublica更是顯示出與普利策獎宗旨的高度統一。Propublica在其自我介紹中明確指出：“遵循美國新聞業最好的傳統，我們探尋能夠促進積極變化的發生。我們通過完全的非黨派、非意識形態的方式，堅守最嚴格的不偏不倚的新聞標準，揭露惡行以推動變革。”“我們非常看重對商業團體和政府這兩個最大權力集團的批判功能，涉及領域從產品安全到金融欺詐，從司法公正系統的漏洞到任何損害選舉公正的行為。我們同時也關注包括大學、醫院、基金和媒介等在內的任何出現剝削、壓迫弱者、濫用公眾信任的機構。”

□ 2011年4月18日，第95屆普利策獎評選結果揭曉，當日，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普利策新聞獎評委會主任西格·吉斯勒宣布評選結果。（吳凱翔/攝）

在這種精神和理念指導下，即使受經濟危機的影響、在調查性報道已成為一種奢侈品的現實下，Propublica依然強調、專注于服務公眾利益的調查性報道，并通過各種精心設計的傳播途徑和方式，如向傳統新聞機構免費提供獨有的新聞信息，允許其免費出版和廣播，力求使其報道為更多受眾所接觸和理解，從而實現效果和影響的最大化，直接推動問題解決。在其獲獎報道“華爾街的金融機器”推出過程中，Propublica 積極與廣播電臺，尤其是NPR的“Planet Money”節目和芝加哥公共電臺的“這是美國生活”節目合作。而這些合作“給了我們的報道和他們的廣播第二次生命。”正是通過這些合作，Propublica網站揭露一些金融機構如何在初期延遲并隨后惡化金融危機，在造成上千萬普通百姓陷入失業和經濟困境的同時卻繼續攫取大量財富的事實，形成了巨大社會影響，促使美國證券和交易委員會對相關交易和機構開展調查。

此外，作為新媒體典范的代表人物吉姆·范德海也有著豐富的傳統媒體尤其是世界知名大報如《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的工作經歷，并積累了豐厚的工作經驗。2007年初，離開《華盛頓郵報》不久，他和同事約翰·哈里斯以及Allbritton傳播公司共同創立了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該網除了開展網站新聞業務和運營，還以華盛頓為基地向超過3萬的美國高級政府官員、工作人員、游說者和政治專業人士發行其網站的報紙版。正是憑借著將舊媒體公正、準確的價值觀和新技術速度和便捷性較好結合，Politico很快成為了美國領先的新媒體公司。

而由于“調查性報道”獎項的缺失引起的普利策獎評審標準的爭議，并非是對其指導原則和理念的否認。在今年遍及中東和北非的民主化革命浪潮中，由于所在國實行新聞管制,以Twitter 和Facebook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在促進新聞信息傳播、揭露獨裁政權惡行、滿足公民知情權方面發揮的巨大作用和影響，正是普利策獎傳統價值觀的體現。在未來的普利策獎角逐中，這些新媒體可能會與傳統媒體產生更多的“交鋒”和競爭，評審準則在細節上或許也會出現一定的變動，但對傳統新聞理念和價值的堅守依然會是決定普利策獎評審委員們決議的根本因素。

因此，對近兩年新舊媒體在普利策獎中的“交鋒”，人們不應僅片面注意到兩者由于技術、形態和傳播特征的差異在普利策獎角逐中所顯示的沖突性和競爭性，而更應清楚的看到這一背后，所有獲獎新聞媒體，無論新舊，作為優秀新聞媒體存在的根本——即對真實、客觀、公正新聞理念體現和揭露社會弊端與惡政，維護公民權利，服務公共利益的價值追求。

而普利策獎對傳統價值的堅守也是其能夠在眾多新聞媒體和作品中將最具專業水準和高品質呈現給公眾，并獲得普遍認可的重要保證。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當前那些有關新舊媒體孰優孰劣，未來媒介發展何去何從的爭論和憂慮提供了答案——媒介形態和傳播形式從來都是輔助手段，只有那些能夠堅守新聞理念和價值，勇于承擔社會責任，通過提供高品質內容服務公眾利益的媒介才是最終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