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楹聯藝術特色淺談

●左建軍

（412002湖南省株洲市南方中學）

經宋、元、明三代的積淀和發展，楹聯文化到清代空前繁榮而至鼎盛。 一時間『天章稠疊，不啻云燦星陳』、『楹聯之制，

殆無有美富于此時也』。 這期間有個著名人物值得一提，他就是乾隆皇帝。

愛新覺羅·弘歷（一七一一︱︱︱一七九九），清第四代皇帝，年號乾隆。 他在位六十載，重視文化事業，組織編纂過︽四庫全書︾，也喜詩聯、通書畫，創作詩聯以萬計，數量多、質量高，成為歷代帝王之最。通過研讀，筆者以為乾隆楹聯具有以下特色：

一、數字入聯多奇趣

虛字和數字入聯，難度極大。虛字表情達意功能不如實詞，數字仄聲字多，入聯對仗極為困難。乾隆撰聯卻不避其難，勇于創新。 如其︽頤和園月波樓聯︾

一徑竹陰云滿地；

半簾花影月籠紗。

︽頤和園知春堂聯︾：

七寶欄桿千歲石；

十洲煙景四時花。

︽北京中南海新華門『錯繡』室聯︾：

玉宇近高寒，欄憑十二；

慶霄增朗徹，界俯三千。

︽北京昆明湖繡漪橋聯︾：

螺黛一丸，銀盆浮碧岫；

鱗紋千疊，璧月漾金波。

︽北京圣祚隆長寺︾：

妙諦不多彈一指；

善緣無量佛千身。

︽北京頤和園玉瀾堂︾：

曙色漸分雙闕下；

漏聲遙在百花中。

『一徑』對『半簾』，『七寶』對『十洲』，『千歲』對『四時』，『十二』對『三千』，『一丸』對『千疊』，『一指』對『千身』，甚至具有數字意味的『不多』對『無量』，都工整妥帖，音韻和諧。 數字穿插聯中，不顯呆板，更未出律，卻是妙趣橫生，體現出乾隆對聯的高超技巧和獨特風格。

二、用字精當成警策

精心推敲， 反復錘煉字詞， 被稱為煉字。如果一動詞或形容詞用得巧妙，不但文字能鮮明生動， 而且全聯也因此靈動而具神韻。 這樣的字在詩中被稱為『詩眼』，這樣的字在聯中，也可以叫『聯眼』。 乾隆聯在詞的錘煉上，更顯其功力。 如其︽題北京北海公園春雨林殿︾聯：

煙景入疏簾，圖書帶潤；

波光縈英岸，水土余清。

上聯『潤』字便點明雨后煙云穿簾入窗，讓人感到清新。 下聯『清』字，波光蕩漾，迷蒙中更覺水木清幽。 『潤』、『清』二字傳神而更顯人物品格。 又如其︽乾隆題北京故宮靜怡軒︾聯：

雨潤湘簾，苑外青巒飛秀；

風披錦幕，階前紅藥翻香。

『潤』給人以毛毛細雨的質感，『披』，形象地狀出風勢，而『飛』、『翻』則將山色青翠欲滴與鮮花香氣四溢的情景， 生動傳神地點化出來。 又如︽題北京頤和園霞芬室︾聯：

窗竹影搖書案上；

山泉聲入硯池中。

窗外的竹影、山泉與窗內的書桌、硯池遙相呼應， 構成一幅寧靜和諧的畫面。『搖』字、『入』字刻劃景物動態，貼切而又有神韻。

三、句法節奏求奇變

除數字入聯外， 乾隆還善用多變句式。 聯句字數不等，節拍長短各異。 除常見的七字聯外，乾隆八字、九字、十一字、十二字、十四字聯，多種多樣異彩紛呈。 ︽北京陶然亭觀音大士祠聯︾：

泡影乾坤，妝成寶相；

色香世界，幻出空花。

是八字聯，節拍為二二，二二。 ︽北京懷柔丫髻山行宮西室聯︾：

天地為壚，游心物以外；

詩書敦好，尚論古之人。

則是九字聯，節拍二二，二三。 ︽北京頤和園養心齋聯︾：

群玉為峰，樓臺移海上；

眾香是國，花木秀人寰。

同樣九字聯，卻是二二，二一二節拍。︽北京中南海靜谷聯︾：

勝賞寄云巖，萬象總輸奇秀；

清陰留竹柏，四時不改蘢蔥。

則是十一字句，節拍二一二，二二二。︽題北京故宮重華宮西室聯︾：

篆裊金爐，入座和風初送暖；

花迎玉佩，映階芳草自生榮。

同樣十一字句， 節拍變成一一二，二二一二。 ︽北京頤和園仁壽殿︾：

念切者豐年為瑞，賢臣為寶；

心游乎道德之淵，仁義之林。

雖同為十一字聯，卻又是前七后四句式，與前兩聯前四后七句式迥異，節拍卻變成了一二二二，二二。︽北京圓明園文源閣︾：

因溯委以會心，是處源泉來活水；

即登高而游目，當前奧窔對玲峰。

則為十三字聯：

︽題北京國子監大成殿︾：

氣備四時，與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

教垂萬世，繼堯舜禹湯文武作之師。

卻又是十四字聯。

句的字數變化多端， 節拍的巧妙變化，都體現乾隆在對聯創作過程中勇于嘗試，大膽創新的精神。

四、聯有境界格調雅

王國維說：『詞以境界為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此論精妙，用來評聯，也很貼切。 乾隆聯境界高雅，名句甚多。 翻其聯集，俯拾即是： 如︽頤和園畫中游石牌坊聯︾：

幽籟靜中觀水動；

塵心息后覺涼來。

上聯言靜， 有萬物靜觀皆自得的妙趣； 下聯言涼，不單指自然的清涼爽快，更指清醒明智不為俗念所縈擾意，有心靜自然涼之妙。 又如︽乾隆題北京頤和園涵遠堂︾聯：

西嶺煙霞生袖底；

東洲云海落樽前。

寫景狀物， 構思巧妙。 一『西』一『東』，一『生』一『落』，一『底』一『前』，虛實相應，想像天外，極富奇思妙想，同時隱切『涵遠』（恩被四海）意，意境空靈超脫。 ︽北海響雪廊聯︾：

庭竹張真畫；

階泉滴暗琴。

︽中山公園社稷壇聯︾：

霽見山容凝翠黛；

風吹水面皺冰紈。

︽頤和園十七孔橋聯︾：

虹臥石梁，岸引長風吹不斷；

波回蘭槳，影翻明月照長空。

細細體味這些聯，或寧靜，或優美，或飄逸，造境清新雅致，富有濃郁的詩情畫意。

總之，乾隆聯用字精妙，手法多變； 詩味濃郁，意境高雅。 是一個亙古少有的文采風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