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領字』初探

●韓崇文

(037006 大同市振華街36-2-1)

●韓崇文

對聯中的領字，是一個值得重視的部件。領字不僅具有統領的作用，而且也是聯語之間的橋梁和紐帶，是一種絕好的添情增色劑，可以為聯語增添情趣，增加色彩，使聯語更加舒暢、生動，更具魅力?，F就有關領字的九個方面，談談自己粗淺的意見。

一、領字的界定

什么是領字，應該怎樣界定領字？《中國對聯大辭典》『領字』條云：『詞曲和對聯中，在句前有統領作用的字。對聯領字是詞曲領字的發展，其平仄要求一般不嚴。』陸偉廉先生在《對聯經》中，為領字下了這樣一個定義：『領字為添加于一組自對句前頭，但其本身并不參加自對之詞字或短語，其數目一般為一至三個，偶為四個?！弧侯I字的作用，在于引起其后的一些自對句的鋪排?！簧鲜鰞蓚€關于領字的定義指出：『在句前』，『自對句前頭』。這一條很重要。領字的位置一定在句前而不是在句中，這是界定領字的一條標準。沈祥龍《約齋詞話》把姜白石詞『庾郎先自

吟愁賦，凄凄更聞私語』二句中的『先自』和『更聞』認為是句中虛字（即領字），詞論界認為這是錯誤的。李先鴻先生在《對聯學基礎》中提出領字，『它可居句子首，也可居聯文中』的論點，并舉例說明之。

歲老未因山難跋；

耳聰常聽水細歌。

——李先鴻先生聯

千古名勝又重新， 是誰潤色江山，應追思屈子文章，賈生才調；

四面峰煙都掃盡， 到此安排樽酒，好攜來洞庭秋月，衡岳春云。

——長沙天云閣何云樵聯

在上述兩聯中，李先生把『未因』、『常聽』、『又』、『都』，也看作是領字，這顯然是欠妥的。

界定領字，還有一條標準，就是把領字去掉，其聯文的主要內容不變。下面以昆明大觀樓長聯為例說明（著重號上為領字）。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 披襟岸幘，喜

二、領字的由來

詞中的領字，一開始稱之為虛字。《詞源》中有這樣一段話：『詞與詩不同，詞之句語，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疊實字，讀且不通，況付之雪兒乎？合用虛字呼喚』。到了清代，在詞論著作中把這種虛字稱為領字?！端嗡募以~選》中就稱為『領字單句』。對聯在吸收詞的句式時，同時也吸收了領字這個部件。因此，對聯中的領字是由詞中的領字發展而來的。茫茫空闊無邊！ 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 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萍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 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 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 盡珠簾畫棟，卷不盡暮雨朝云，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 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如果我們把上述聯中的領字去掉，再讀聯文，其主要內容并無變化。用這個辦法，很容易把領字這個部件識別出來。

三、領字的字數

詞中的領字，有一字領、二字領、三字領。

一字領一句的。如：

想繡閣深沉。 （柳永《傾懷樂》）

一字領二句的。如：

探風前津鼓，樹梢旌旗。 （周邦彥《夜飛鵲》）

一字領三句的。如：

奈華岳燒丹， 青溪看鶴， 尚負初心。（陸游《木蘭花慢》）

一字領四句的。如：

漸月華收練，晨霜耿耿，云山錦，朝露溥溥。（蘇軾《沁園春》）

二字領一句的。如：

不恨此花飛盡。

二字領二句的。如：

那堪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

三字領一句的。如：

更能消幾番風雨。

詞中領字的這些樣式，在對聯中都有。我們從上述昆明大觀樓長聯中，就可以看到一至三字領的聯句：

一字領一句的：

喜茫?？臻煙o邊！ 嘆滾滾英雄誰在？

更萍天葦地。 便斷碣殘碑。

趁蟹嶼螺洲。 盡珠簾畫棟。

一字領四句的：

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

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

二字領一句的：

何妨選勝登臨。 費盡移山心力。

三字領一句的：

梳裹就風鬟霧鬢。 卷不盡暮雨朝云。

點綴些翠羽丹霞。 都付與蒼煙落照。

三字領四句的：

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 三春楊柳。

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 一枕清霜。

四字領的，但數量極少，現舉夏國權先生題長沙岳麓書院聯的四字領部分：

尤追思那三賢六君五峰二仲……

多點綴些橫塘曲澗碧嶂丹崖……

四 、領字的詞性

宋人把詞中領字叫做虛字。因為這些領字是由虛字來充當的。什么是虛字呢？明代《對類· 習對格式》云：『蓋字有形體者為實，字之無形體者為虛?！贿@里所指的虛實，并非專指某幾類詞。因為不但實詞和虛詞相對，而且實詞和虛詞本身也有虛實之分。如實詞中名詞最實，動詞形容詞為虛。古代虛字的概念比較寬泛。在對聯中領字一般用動詞或偏正結構的詞語。

五、領字的平仄

關于領字的平仄楹聯界有兩種意見，一種認為領字的平仄要求不嚴；另一種意見是領字也要講平仄。余德泉先生在《對聯格律· 對聯譜》中提出，領字的平仄有兩種情況，一是領字與其統管聯句（不管有多少句領字都只與其與之相連的一句）合在一起安排平仄；另一種是單獨安排平仄。筆者以為，對聯既然要講平仄，而領字是對聯中的一個相當重要的部件，當然不能不講平仄，應和她相連的聯句統一考慮安排平仄。這樣就使領字和聯句有機地結合起來，讀起來會更舒暢。

六、領字的對象

領字所統領的聯句，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非對句，一種是對句。在詞中也是如此。填詞者認為，一字領兩句的句法，如果這兩句都是四字句，最好用對句。詞中有一種叫帶逗對的便是這種形式。

但苔深葦曲，草暗斜川。

（張炎《高陽臺》）

正梅雪初消，柳絲新染。

（楊炎《瑞鶴仙》）

在對聯中，一、二、三字領均有領對句之形式。

一字領如：

看鶯鶯戀友，燕燕呼朋。

當個個鈴聲，層層幡影。

——佚名《嘉定花神廟聯》

二字領如：

更見象鼻左伸，獅岡右立。

且覺石門蔭鎖，鐵柱封高。

——夏飛賓《彌渡龍王廟聯》

三字領如：

直吞得八百里洞庭，九百里云夢。

那管他去早了黃鶴，來遲了青蓮。

——陳寶裕《武漢黃鶴樓聯》

陸偉廉先生所說的領字聯，指的便是這一形式，其實先生只說了一半，而忽略了另一半。

詞中的領字用于慢詞（長調），近、引（中調）極為少見，對聯中的領字主要用

于中長聯，短聯中極少。

七、領字的作用

領字具有統領作用。此外，她還具有橋梁紐帶，為聯語增添情感，增加色彩的作用。如果把大觀樓中的領字都去掉，可以清楚地看到其聯語基本上都是四字句，整齊劃一，較為單調，正是這些領字打破了聯語的呆滯的局面，使聯語參差不齊，有了流動感，那些喜、嘆、看、想等領字為聯語平添了許多情感，而梳裹就、卷不盡、點綴些、都付于、莫孤負、只贏得等領字又為聯語增添了文采，領字不僅統領了她們的屬句，同時把這些句子有機地連接在一起，才使這副長聯成為名揚古今膾炙人口的名聯。試想，聯中如果沒了這些領字，大觀樓長聯便會風采頓失，情趣皆減。

八、領字和襯字

明代沈雄《古今詞話》把虛字稱為襯字，萬樹在《詞律》中加以反駁，認為詞與曲不同，曲有襯字，詞無襯字。這話很有道理。襯字是曲牌所規定的譜式之外另加的字，詞早已無曲譜，也就不會有什么襯字。另一方面，南北曲中襯字不一定是虛字，有時是實字。所以詞中無襯字。對聯從一開始就無曲牌，因此絕無襯字。陸偉廉先生在《對聯經》中認為對聯亦有襯字，并舉一例說明。聯例是：

春夢慣迷人一品朝衣誤了九環仙骨雞鳴紫陌馬踏紅塵教弟子向那頭跳出；

空山曾約伴七閩片語相邀六紹杯茶劍影橫天笛聲吹海問先生從何處飛來。

——昆明鸚鵡山環翠宮聯

陸先生認為聯語中：『誤了』與『相邀』便是襯字。筆者在《云南名勝楹聯大觀》中，找到了這副聯。陸先生引用時未標點，此書中有標點。

春夢慣迷人，一品朝衣，誤了九環仙骨。雞鳴紫陌，馬踏紅塵，教弟子向那頭跳出？

空山曾約伴，七閩片語，相邀六紹杯茶。

劍影橫天，笛聲吹海，問先生從何處飛來？

按照上述界定領字的兩條標準，『誤了』與『相邀』，恰恰是領字，而絕不是襯字。

九、領字的發展

對聯的領字來源于詞，但較詞中的領字又有了很大的發展與變化，聯中領字的數目要比詞中領字多，《詞旨》中列出一字領的字僅有三十三個，二字領三字領的數目就更少了。而常江先生在《對聯知識手冊》中列出常用的一字領有四十二個，二字領有六十八個，三字領有八十二個。在詞中，一首詞不能多用領字。而一副聯中，卻可多用領字，在對聯中領字的作用，比詞中領字的作用，不僅在統領作用上更為明顯，而且統領形式更加靈活多樣，使聯語的情感、色彩更為濃烈，更有魅力。總之，對聯中的領字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較詞中之領字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和發展。而今領字已成為中長聯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件。特別是在長聯中，領字的作用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