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市去B市再到C市

周 瑾

A市。第一天的旅程開始了。

出發的前幾天特意看了看天氣預報，一天晴，一天陰，一天降溫十度有余。笑著就想這可真像我們倆，大歡與憂郁并存。琢磨著帶了幾件換洗衣物，一條干凈的毛巾，一瓶防曬露，一個MP3，一部最近看的書，一本牛皮紙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連同那張紀念照一起塞進背包里。

這次旅程遙遠，是從未到過的地方，心情是忐忑的。

我總是在熟悉的城市兜兜轉轉，稱是不愛旅行，實則沒有勇氣。那些異鄉的天空，會像幼時忘卻的快樂，來不及懷念，就已四散開了。

綠皮列車在軌道上時而停下，時而動身，每當有沿路的動車駛過，它便要安靜的等候。那個城市一下子變得十分遙遠，仿佛要很久才能抵達。

Damien Rice在輕聲吟唱。他是位歌者，更是位詩人。不知你還否記得，我的左耳與你的右耳曾聆聽過同一個故事，聽他悠然地述說，聽他纏綿的愛意。我們喜歡反復中毒的歌曲，之后，兩顆心跳動的頻率便疊覆了。

我們在很長的時間里沒有言語，只是偶爾會同時對視，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沒說什么搞笑的段子，沒講什么開心的小事，單純默契而已。

看窗外的景色走得很慢，一直都沒怎么變過，恍惚間像在原地不動，禁不住想要瞌睡起來。

那是你所喜愛的城市，我在夢中見過它們。

我快要見到它們了，心中漸生歡喜與猶疑。

旅行的意義在于綠皮列車，緩延的速度和鏗鏘的摩梭，像行駛在漫長的時光隧道中。

磕磕碰碰中抵達的這座城市，街道縱橫繁花似錦，不論男女老幼，都滿載洋溢著新潮的氣息。

我是個背包客，并沒有打算去融入這里，看似走馬觀花的旅客，更像戀之風景的女主角，只為觸摸愛人沿途的印跡。那些路過的人與景仿佛都有魔力，帶著我的雙眼去看你曾到過的地方。

五月剛過立夏，便似七八月的灼燙烈日，仿佛能看見空氣中流動的熱浪。

午時在街心公園小憩，咬著漢堡喝著麥茶，看陌生的景和陌生的人。這里曾是你的求學處，有你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你所放不下的情感，有許許多多我所不知道的你。

孩童手中的彩色氣球滑落了，它們順著風向上飄搖。它們自由了。有彩色的蝶伴隨左右，如果她們會歌唱，那一定如同洛利萊在蓬托斯海中的歌聲般魅惑人心。

我走在陌生的城市想念熟悉的你。

我整天都在思量如何才能不念你。

我也想要自由。

頭頂的天空有飛機越過。

記得上一次在送你出國的機場里吃飯，我剛吃了兩口便落淚。你問是不是你說錯了什么，我搖頭卻不說理由。你急了，問我到底怎么了。我哭了很久才含糊道出五個字，舍不得你走。

然后你靜默半晌，只是遞過紙巾握住我的手。

我至今都記得那時的溫度。

之后的那一天，你對我說，我沒有感覺了。

我曉得分開的日子到來了。雖然我們都說過不會去想那一天。我沒有挽留，我懦弱地選擇放棄。你太了解我，知道反復的糾纏只會刻滲傷痛，我放不了，你來斷。

朋友說你并沒有忘了我，只是彼此之間總有一道跨不過的鴻溝，想起便很累。那不是現實的距離，那是看不到的距離。

B市。第二天的旅程開始了。

天空飄著細雨，那是個一夜千年的古鎮。回到了悠久的古時，品著小酒吃著茴香豆的老者在河岸邊的小鋪子里坐著，時不時往對岸一看，白眉與白須記述舊事，老人的眼睛是明亮的。年輕與年長的船夫手持布傘，用足蕩槳，在城河中悠然過往。經過的青石街道兩旁，皆是電影劇中疊滿橫條木板的鋪面，偶見朱紅燈籠和大字牌匾，讓人心生安逸。

你不愛照相，說雙眼即是快門，記憶的儲存卡勝過任何容具，它可以留下更多的未來。

此刻，我正用雙眼去錄下沒有你的未來。

這里的人家無疑是充滿古樸的善意的。沒有任何先前的聯絡，我詢問一戶老者可否借住一宿，老人即刻答應，只是又滿懷歉意道：我們這兒是老鎮，沒有網絡，電視臺的節目也少，粗茶淡飯的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

那是久違的感動。

記得你提起過，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愛來這處古鎮，可以讓浮躁的心平靜下來。

小鎮的雨聲陪伴我一宿，絮絮繞繞，在耳畔不肯靜頓。忽而覺著你就站在窗前落寞地抽煙，讓我無論如何也抓不住你的衣袖。你融入了雨中，像是要消逝了。

可是為什么呢，想要抓住你的力氣被掠走了，抽絲剝繭的一點兒也沒剩下。

你說，你挺沒勇氣的。

我當時沒有應聲，就是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我記得你不高興了，你沉默了，然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們只是看著咖啡屋對面的梧桐，相繼無言。

是呵，我沒有勇氣。哪怕只要再向前多出一丁點兒的距離，我的手就可以被你牽住了。

你只是希望在累到走不動的時候有我可以攙扶你繼續走，你只是希望不要總是被動地帶著我往前走，你只是希望我可以和你并肩齊前而已，希望看到通往我心里是確定有路的，不是閉著眼睛在摸索。

可我似乎連這樣的努力都沒有做到。

我并不愛哭，我也并不懦弱，只是在你的面前淚水有時候很沒自制能力。

那種無法逾越的障礙不是放棄，是世俗。

C市。第三天的旅程開始了。

這是一座綠意盎然的小城，這兒的人們喜愛散步，只是夜間略過九十點，整座城市便沉寂了。像是不忍心打擾諸多樹木的睡眠，沒有任何熱鬧的夜生活。打開窗鼻間都是飄然而來的枝葉芬芳。我所在的住處可以縮短天與地的距離，伸手摘到星，俯首觸到路。

讀著最愛的書，什么時候睡著了，做了個什么夢，又把自己丟在哪里了呵。

記得某部電影里有個片段，男人告訴女人，如果感到絕望，就把手往上伸。在夢里沉到很深的地方，我抬起了手，依然下墜。

然后，有個深情的吻落了下來，輕拂過我的額頭。

醒在黑暗里，很快便適應了，窗外天晴明朗，沒有霓虹，沒有煩浮，空氣微涼。

一件長衫，一條仔褲，一雙板鞋，一個背包，我再次出發了。

天始終黑著，我摸索在薄霧裊繞的路燈下，看前方清晰又模糊的道路。

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腳步不再輕快，我一個人哼著歌兒，四周還剩下偶爾經過的車輛碾過馬路的聲響。

反反復復，小心翼翼，害怕觸摸，不忍舍棄。一個人安慰著一個人，擦干眼淚繼續歌唱，有什么東西從指縫間流走了。

想起前兩日臨行前看到你的簽名，寫著早開的晚霞，去百度才曉得是林宥嘉的一首新歌，隨即翻出歌詞。只對了幾句，眼里便酸到發脹。

那巨大的陰霾隱隱綽綽，我要去到沒有你的遠方，我開始懷念的一切都有關于你。路還是要走，天還是要亮，遠方依舊要到，只是對著屏幕前的你，說些話就想哭的日子又來臨了。

破曉之時我搭上了車，開車的師傅不但技藝精湛，且對速度駕輕就熟，十八彎的盤山公路不僅開得穩妥，還能讓人盡享勝景。

我所要去的地方有濃郁的森林，有繾綣的溪谷，有艷麗的鳥獸，有夢中的仙境，有天賜的安逸。那是神往。

此番的終點是一處村落，村里的農家人甚是熱情，干凈的臥榻，鮮美的農家菜，更有依山傍水的動情美色。

飯畢回房，聽到樓下院中有孩童的純真樂語，不覺念起你清澈的微笑，想到你是否也曾在此處凝視那片美好？

我們也曾腦袋抵著腦袋，懷揣小小的夢想癡癡笑笑，然后抱作一團。

你告訴過我，希望能和你從早到晚生活在一個空間。希望回家就可以看到你。睡覺就可以抱著你。和你在沙發里蜷著看你那些讓我打瞌睡的電影到靠著你睡著，和你一起分享好吃的比如辣椒還有蹄筋什么的等等，然后我生氣你必須哄我，必須抱我，你朝我發脾氣我也必定會和你對著干，打架也要爭個輸贏。老了就一起去美麗的深山隱居。這就是我腦海里經常能浮現的我和你的家。

我聽著會笑出聲來，只是到了如今，笑著笑著便會落下淚來。

旅途就此終了。

你所愛的地方，它們是如此不同。熱鬧時的空洞，幽靜時的寂寥，還有對夢想的小小奢望。

我站在三座城市的中心，我思忖著思念是件小事，小到城中的你無處不在。思念這件小事，讓沿途的每一處風景，都深愛著你的身影。

從A市去B市再到C市，我去到了沒有你的遠方。

我那小小的夢想，就是要和你一起去到那個遠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