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詩句擱在時間的筆尖（組詩）

◎車延高

我 們

時間把日子串起來，擱進

白天黑夜輪回

讓我們成為四季的奴隸

看春夏秋冬的臉色

飽嘗風吹雨打、歷經霜寒日曬

五味雜陳的酸甜苦辣浸泡出自信

掛起來，任來去無蹤的風肆虐

一點一點把我們風干

多少年后，太陽和月亮的車輪把影子碾碎

死，對枯朽結算

沒有肉體的靈魂平起平坐

歷史緘默，滄桑改寫苦難的化名

我們徹底輕松

靈魂轉世，是埋在塵埃中的一片化石

天目自閉，心無紛爭，除了骨頭白

什么也看不見

愛是有城府的

女兒小的時候，總數落她不聽話

她賭氣說：長大了我一定遠走高飛

不做你們眼里的害蟲

十七歲那年她就出去闖，我感覺

心一下成了空房子

慢慢住進來的盡是思念

時間長了，就被距離放大

經過情感發酵，成為很揪心的酸楚

閑時，她童年的眼睛就跑過來晃

會突然地疼她，在淚珠里貼她的照片

一張，一張。這才知道

愛是有城府的，孩子在身邊時不肯說

不在時才冒出來

愛得越真

心里那片苦海就越深

母親和村莊

三十七年，它可能早把我忘了

就像這石板路忘了走過的腳印

可我腳穿著母親為我做的鞋，細密的針腳

納在心里

在哪里我都走不出母親的目光

母親屬于她的村莊。有月亮的夜晚

讓燈把影子描在墻上，描著描著背就彎了

到我和玉米一般高，要進城讀書

她才站在村口送我，像棵老榆樹

頭發全白了，兩行淚

一句話沒有

炊煙在身后，替她擺手

那時我覺得淚讓我模糊，母親和村莊

就是一個人。都不說話

把愛窩在心里

淚不留半片殘骸

把一顆牙打落，你就把我含在嘴里

疼或不疼，失魂落魄的人知道

作為一節骨頭

斷在流血的地方就是悲壯

可以改寫恰逢其時的守望

放棄寫在紙上的兩全其美

讓熟悉和陌生背道而馳

看前者義無反顧，再看后者魂不守舍

假設你從左右逢源的地方來。沖我一笑

眼睛給眼睛刻字，就是彼此的信物

用愛去解釋丟失，再用更愛去理解獲得

這時大肚和大度比肩，替時間回頭

距離擁抱距離。勸刻骨銘心的堅持輸一次

在一顆牙疼過的地方相視一笑

笑得披頭散發，老淚縱橫

坐化，握手言歡的淚不留半片殘骸

一堆白凌空，超凡入圣

像云，像霧，又像風

英 雄

大風把云吹低，吹不動土地

就像拔劍自刎的人不肯去江東

靈魂沒有下跪的膝蓋，垓下不佇立

半個叛徒

等血和疆土徹底盟誓

愛！就讓它在愛過的地方死去。證明

江山不老，美人玉碎

骨頭慢慢地白，自己飛，生和死都變得輕

英雄只剩下一個名字

坡上漫漫野草，像人民守定自己的國土

冷眼，看那奪得權杖的人威加海內

華蓋如云，前呼后擁

還是逃不出妃子一笑。淪為

三宮六院的戰利品

尋找了很久的天堂

我知道，我的愛是一廂情愿

你不可能送給我一座天堂

我只是舍不得那段最好的回憶

珍惜它，就像珍惜你的選擇

現在可以告訴你

你穿上婚紗的那個上午

我躲在動人的背影后哭了

每滴淚都埋了我一段過去的幻想

擦干自己的時候你正回頭

是那回眸的一笑

讓我平靜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瞳仁里的幸福

我向它擺擺手

那里有我尋找了很久的天堂

為一場雪想入非非

落葉是樹的化石，砸疼了秋天

風神經兮兮

披件雨衣，走遍了嶺南

這是容易感冒的季節

我患上了鄉愁

菊花模仿我，面向南山

寒冷正在通知每個人的感覺

替舊衣服新衣服尋找體溫

秋天很消極,聽任溫暖暗度陳倉

天地閉合間，我為一場雪想入非非

天上的樹有沒有根

為什么要落一地白花花的葉子